這麽長時間下來,沒吃沒喝不說,現下身上穿的還隻是單薄的棉袍,人已經是饑寒交迫到了極點。


    草原上的寒風凜冽且駭人,強勁的北風就像一群餓極了的野狼,咆哮著刮過,恨不能將草皮掀掉幾層。蘇墨騎在馬上,被風吹得睜不開眼。他的嘴唇已被凍裂,握著韁繩的手完全沒有了知覺,身上一開始還能感覺到冷,但漸漸地,就什麽感覺都沒有了。


    他努力辨識著前進的方向,隻覺得視線越來越模糊,頭也越來越沉……


    「不行,我不能睡。」蘇墨努力撐著,眼皮上卻像壓了一個重重的沙袋,隻能睜開一條縫。一個時辰,兩個時辰……


    又一陣狂風席捲而過,他的身子晃得越發厲害。「我不能睡,不能……」終於,他眼前一黑,向前撲倒在馬背上,再也沒有起來。


    「追月」像是知道主人情況不好,開足馬力一刻不停地往回趕。它不愧為一匹戰馬,這條路雖然隻走過一次,但它就記下來了。三日過去,「追月」隻在中途小歇了幾次,啃了幾口草皮,喝了幾口河道中的水,就繼續朝朔州奔去……


    ……


    入夜,慕容琅和禦風仍在曠野中尋找著蘇墨的蹤跡。他們在外麵奔波了一天,一粒米未進,水囊中的水也被凍得硬邦邦的。禦風幾次試圖提醒主子時辰不早了,但當看到慕容琅焦急的神色,又將已經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天已黑透,草原上漆黑一片,勁風像給月亮鑲上了一層黃邊,月光暗淡朦朧。又過了兩炷香的時間,禦風覺得再找下去,隻怕蘇墨還沒找到,主子卻被凍病了。他剛要開口勸主子回去,就聽慕容琅開口道:「禦風,你有沒有聽見馬蹄聲?」


    「馬蹄聲?」


    禦風仔細聽了聽。耳邊除了呼呼的風聲,什麽也沒聽到。他搖了搖頭。


    「你再聽聽!」慕容琅堅持著。


    「嗒,嗒,嗒,嗒……」遠處有微弱的聲音傳來,夾雜在風中。


    這時「踏雲」突然打了幾聲響鼻,兩隻前腿倏然抬起,似是發現了什麽。


    慕容琅見狀,對著前麵黑黢黢的草原連打了幾個呼哨。如果是「追月」,它應該聽得出這個聲音。


    「嗒,嗒,嗒……」馬蹄聲由遠及近,片刻後,二人的前方出現了一個黑色的輪廓。待那個影子離得近了,慕容琅定睛一看,果然是一匹馬!


    他奮力揚了幾下馬鞭,「踏雲」立刻迎上前去。那匹馬的樣子越來越清晰,正是「追月」!


    慕容琅喜出望外,就像丟了很久的寶貝失而復得一般。他用力夾了幾下馬腹,「踏雲」一騎絕塵,向著前方急奔而去。禦風跟在後麵。


    「追月」見到熟悉的身影,緊跑了幾步來到二人麵前。它慢慢停下,將頭點了兩點,似乎是在嚮慕容琅打著招呼。慕容琅摸了摸它的頭,意思是「辛苦了」,隨後向馬背上看去。


    少年臉朝下趴在馬背上,人已經昏死,沒有任何知覺。他的頭髮和棉袍上覆了層薄雪,臉和手都被凍傷,身上一點熱乎氣都沒有。慕容琅伸手探了探少年的鼻息,還好,還有一口氣。他二話不說,立刻脫下狐裘,蓋在了蘇墨身上。


    「你這個笨蛋!總是把自己搞得這麽狼狽!」慕容琅忍不住低聲斥責道。少年卻一改往日的倔強,什麽反應都沒有,任由他說著。慕容琅不禁鼻子有些酸。


    不遠處有一間氈房,是牧民的臨時住處。如放牧途中遇到風雪不能回家,他們通常會在此住上幾天。因此氈房從不上鎖,裏麵的生活用品一應俱全。


    慕容琅見蘇墨情況不好,估計堅持不到返回衛所。於是,他命禦風先行回去,讓謝啟暄帶著診箱過來,尤其是多帶一些治療凍傷的藥膏。他自己則牽著「追月」,帶蘇墨來到了氈房。


    氈房內,地上鋪著厚厚的氈毯,慕容琅將蘇墨抱到毯子上,從一旁拿了兩床被子為他蓋好。而後想了想,尤嫌不夠,又將自己的狐裘也蓋在了他身上。隨後,他取了些木柴,開始生火燒水。慕容琅雖是富貴公子出身,但多年在外征戰,凡事皆親力親為。像這種簡單的粗活,對他來講不是什麽難事。


    火堆燃起,氈房內漸漸有了暖意。慕容琅取了一碗煮熟的水,來到蘇墨身邊。他將少年輕輕攬起,靠在自己的懷中,一勺一勺餵蘇墨喝水。


    蘇墨全身燒得滾燙,依然不省人事。他的嘴唇被風吹得爆皮幹裂,甫一碰到熱水就覺得刺痛,再加上木勺質地粗糙,唇上的破口處被勺子的倒刺刮擦,疼得要命。蘇墨下意識地就向後躲,


    慕容琅本就沒伺候過人,蘇墨又不老實。他笨拙地餵了半晌,一勺水灑出多半勺,水沒餵進去多少,人卻往他懷裏越靠越緊。


    少年不自覺地扭動和嬌弱的嚶嚀,讓慕容琅忽而想起了那個夢。夢裏,蘇墨也是這樣在他懷中扭來扭去。隻不過那時是他不由自主地靠近,而現下卻是蘇墨一個勁兒地往他懷裏鑽。


    「別動!蘇墨,別再動了……」慕容琅苦笑。他低聲哀求著少年,身上卻漸漸起了燥熱。好在他尤記著夢裏小少年給他的那一巴掌,因而不敢造次。蘇墨像是聽到了慕容琅的求告,漸漸平靜了下來。


    慕容琅將碗放到身側的地上,轉而掏出帕子。用帕子蘸著熱水,一點一點在蘇墨的唇上輕輕擦著。


    少年的嘴唇柔軟嬌嫩,指尖觸上去就像按在鬆軟的棉花上,極有彈性。他唇上的破皮被帕子浸潤,一點點掉落,雙唇就像紅透了的櫻桃,甚為誘人。慕容琅怔怔地看著指腹下的嬌唇,竟與他夢中所見一般無二。<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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