妝檯?煙年早已忘了這一茬,經香榧提醒才?將將想起。


    拿出長?輩留下?的珍貴木料,就為她做一麵妝檯。


    煙年低低道:「敗家子。」


    香榧知道她定是有所觸動?,默默不言,隻專心收床疊被。


    「那妝檯現在?在?何處?」她忽然問道,


    香榧愣了愣,目光遊移不定。


    煙年平靜地望著她。


    良久,香榧悻悻道:「原本已把雛形打了出來,隻等著鑿出榫卯,拚起來後?再雕花上油……可大人?帶著娘子從?北方回來之後?,把娘子逐去了後?院。」


    「頭一夜從?樞密院回來,大人?關著門?喝了一夜的酒,我們這些奴婢都不敢進去打擾,早晨進來收拾東西時?,見那妝檯分崩離析,化作一地碎片,而且那斷口極為平整,像是……被刀劍劈開的一般。」


    哦,原來是被他?自己?毀了。


    煙年心下?一哂,果然,自己?不愛葉敘川,對他?來說,不啻於奇恥大辱,氣得他?甚至砸碎了親手所製的妝檯。


    砸掉自己?心血的時?候,他?在?想些什麽呢?


    是恨他?葉樞相識人?不明,隻當這份情意?餵了狗,還是大張旗鼓地宣揚深情,隱隱期盼哪日這件事傳入她耳中?,能勾起她一點點憐惜呢?


    她不得而知。


    隻知道這段關係支離破碎,如同那座被劈作兩半的妝檯,連拚湊都無法拚湊起來。


    *


    這日之後?,葉敘川來看她的頻率越發地高,沒事就過來轉悠一圈,一轉悠起碼半個時?辰起。


    煙年簡直不勝其煩。


    若不是還指望他?救她姐姐,她才?不會忍著不適,同他?虛以委蛇,逢場作戲。


    這廝如今是徹底放下?了他?的矜貴高傲,正朝著狗皮膏藥的方向一路狂奔,打也打不動?,趕也趕不走,煙年一不留神,就被他?往床上拉。


    有時?是行燕好之事,有時?隻是單純地摟著她睡一晚。


    說來奇怪,自打細作營驚變起,煙年的睡眠質量急轉直下?,時?常做些荒唐古怪的夢,然後?夜半三更猝然醒來。


    這一夜,她做了個從?未有過的怪夢。


    她夢到指揮使滿麵焦黑,蹲在?細作營閣樓上寫文書?,一見她來,指揮使跳起來罵道:「你還有臉回來呢!」


    煙年盯著自己?腳尖:「對不起,害你送了命。」


    「誰說這個了!」指揮使唾沫星子橫飛:「幹這行本就短命,說不定哪天就沒了,我是氣你傻不愣登,被葉敘川欺負了也不知道逃,怎地?那幾?個僚屬和你姐姐值當你這般付出?」


    「奉勸你該跑就跑,反正葉敘川喜歡你,投鼠忌器,即使你真跑了,他?也不敢動?他?們。」


    煙年搖了搖頭:「指揮使,你不能以常人?的眼光瞧他?,葉敘川他?是個瘋子,我先前也未曾意?料到,他?居然敢火燒細作營。」


    指揮使詞窮,嘆了口氣道:「行了行了,這也是咱們行事不夠謹慎,露了馬腳,才?招致了禍事。」


    煙年道:「不,是我的錯。」


    她指著自己?的鼻子,認真道:「我就是個掃把星,隻要是與我沾邊的人?,都會倒大黴,次次如此。」


    指揮使咧了咧焦黑的嘴角,一揮手道:「你不是還有你姐姐嗎?」


    對,煙年黯然地想,她還有姐姐。


    ——她最後?一個尚在?世的親人?。


    *


    夢做到了頭,煙年在?子時?醒來。


    拔步床綴著細密的珠簾,月光中?泛出幽冷的色澤,如流轉的碎冰。


    時?已深秋,夜深露重,門?扉緊閉,一縷淡淡的白檀香鑽入鼻端。


    隔著一層衣衫,後?背處被熨燙得燥熱,煙年在?男人?臂彎中?翻了個身,睜開了眼。


    忽然發現葉敘川也同樣醒著,目光不似白日那般溫柔小意?,而是極為陰沉。


    大半夜看到這麽一雙眼睛盯著自己?,實在?是嚇人?,煙年差點尖叫出聲,以氣音道:「你怎地還不睡!」


    其實葉敘川也並非存心要嚇唬她。


    白日裏不敢露出端倪,隻有夜間相擁而眠時?,他?才?有時?間細細思量今後?。


    其實,他?不止一次地後?悔當日一時?衝動?,於盛怒之下?燒了煙年的細作營,如果沒了這一樁變故,說不定天長?日久地與煙年耗著,她會死心塌地地跟著他?呢?


    葉敘川深知煙年性子剛烈堅韌,善於隱忍,無法真心實意?地歸順他?,可是……萬一呢?


    貪婪乃是鐫刻在?人?性中?的惡念,得了寸便想進尺,困住了女子的身還會想要她的心,這些日子,葉敘川以煙年的姐姐作誘餌,享受了她少?有的乖順,可他?一樣清楚,若是失去了這個籌碼,煙年定不會如現在?這般乖巧。


    這個女人?鬧起來有多凶,葉敘川不止一次地領教過。


    他?抱緊了懷裏的女人?,輕聲問道:「你夢見了什麽?」


    煙年道:「夢見了細作營,還有指揮使。」


    葉敘川不語,隻將她的枕頭調至合適的高度,五指輕輕梳弄她幹枯的長?發。


    冷夜如霜,時?聞廊下?蟲鳴,煙年蜷縮了身軀,腳腕上的鐐銬隨之晃動?,如爬行的銀蛇。<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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