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役本不該打。」隻有一人幽幽嘆息一聲:「若執意出兵,多半如多年前一樣,兩軍難分勝負,隻得對耗。」


    說話的是個文士,素來內斂溫和,不善言辭,葉敘川抬眸看了他,卻?並未說什麽。


    方才最慷慨激昂的一位謀士詢問?道:「大人若有所思,可是有了成算?」


    「成算倒是沒有,隻是略感疑惑,」葉敘川合上密信,垂眸道:「疑惑於……我怎會?養了一群廢物。」


    知道葉敘川心情不佳,眾謀士訕訕不語。


    這時,突然跑來一個近侍前來通傳,附在葉敘川耳邊小聲說了幾句。


    葉敘川緊皺的眉頭因訝異而舒展。


    手中的密信也放回了案頭,問?那近侍道:「她怎麽來的?」


    近侍支吾了半天,不知該怎麽解釋煙年藏在泔水車裏,一路跟隨到邊關的事兒?。


    能在泔水車裏蹲小半個月,這姐們兒?也太不拘小節了吧!


    好在葉敘川也不願細究,看近侍那別扭樣,便已猜了個大概,多半是她又神不知鬼不覺鑽了什麽空子,還是個不太光彩的空子。


    他哼了一聲:「她當真是好本事,生怕我忘了她從前是個細作。」


    眾謀士紛紛豎起八卦的耳朵:怎麽回事?大人不是最厭惡細作的嗎?


    不想讓這群廢物獲得更深入的八卦,葉敘川整衣起身,對那近侍道:「帶我去見她。」


    *


    在見葉敘川之前,隨軍的健壯僕婦把煙年扔進了浴桶,來回刷洗數次,才把泔水味洗盡,以免冒犯到葉敘川尊貴的鼻子。


    煙年還有閑心問?:「怎麽,我如今味道不好聞嗎?」


    沒人回答她,她自娛自樂道:「出發前一晚,我往身上潑了些冷水,現在鼻子壞了,什麽都嗅不到,也算是因禍得福。」


    「因禍得福?」


    身後?陡然傳來隱含怒意的嗓音:「把自己作踐成這樣,你倒是說說福從何來?」


    煙年扒著浴桶邊回過?頭,正對上葉敘川麵無表情的大臉。


    她眨了眨眼?,笑喚道:「時雍。」


    尚在沐浴之中,她周身濕淋淋,肩頭掛幾滴清潤水珠,青絲紛亂貼在後?背上,極致的黑映著極致的白,如深山古澗所化的妖魅。


    煙年越是刻意勾引,葉敘川越是矜傲,掃了她胸口一眼?,淡淡道:「你這半個月吃的都是泔水嗎?原也沒幾兩肉,全被作耗沒了。「


    「我掛心你,不想與你分離。」煙年笑吟吟道:「於是便自作主張跟了來,你不會?趕我走吧。」


    葉敘川湊近她,拍拍她不施粉黛的臉蛋,戲謔道:「你說呢?」


    煙年仰首欲吻,卻?被他按回浴桶中。


    「這兒?不是你該待的地方,今日便給我回汴京去,若下回再?抓住你胡鬧涉險……」


    葉敘川抽出匕首,將一支羽箭攔腰剁斷。


    「你屬下的腿骨,就別想要?了。」


    「你好小氣!」


    煙年大為委屈:「還不是你不讓我跟來,我才鋌而走險,我最熟悉北周人不過?,他們都三頭六臂,兇悍可怕,我怕你有危險,特來與你同生共死,你怎麽能……」


    葉敘川無情拆穿她:「同生共死?這種?鬼話你也敢編,冒險前來,多半是來軍中探聽消息的吧。」


    細作不能認錯,認錯就是完蛋的開始,煙年矢口否認,並倒打一耙:「你未免太小人之心了,我何時有過?這等打算?」


    「好了,」葉敘川輕揉眉心,放緩了態度,溫聲哄道:「外麵不安全,乖乖地回去等我,我不會?在外頭耽擱太久。」


    不會?在外麵耽擱太久?煙年敏銳地捉住重點,心底升起些微的憤懣。


    他究竟為此役準備了多少時日,才有如此自信,認為自己可以在短短一段時間內解決戰爭啊。


    煙年伸胳膊伸腿兒?,在浴桶裏鬧騰起來:「我不回去,不回去!」


    「聽話。」


    葉敘川嘴上哄著她,實?則已擼起袖子,準備把她強行拎走。


    當他雙手穿過?她腋下時,煙年的動?作忽然停住,兩條胳膊不再?孔武有力?地揮舞,而是軟乎乎地垂了下來。


    下一秒,她頭一歪,倒在葉敘川懷中。


    葉敘川一怔,捏捏她的臉,喚道:「煙年?」


    煙年雙目緊閉,滿麵不正常的潮紅。


    他心一緊,高聲道:「去叫郎中來!」


    *


    上回煙年驟然昏迷,折騰得葉府人仰馬翻,這回亦不遑多讓。


    僕婦們端著水盆、巾子與被褥穿梭營帳之間,門前守衛的禁軍得了命令,將來拜見的謀士統統被趕了出去。


    盧郎中被叫來葉敘川的營帳時,正見到一個謀士被攆出,謀士一臉委屈茫然,嘴裏嘀咕:「怎麽回事?我有一奇策,大人竟聽都不願聽,可是厭棄了我?」


    盧郎中好心提點:「這位兄台,我看你若想得葉大人重視,不該做謀士,應該去做他的妾室。」


    謀士登時一臉晦氣,仿佛白日見鬼,一溜小跑躲開。


    「嘁,不聽拉倒。」盧郎中很不忿。


    進得帳中,瞧見的畫麵與上一回居然別無二致——煙年直挺挺躺在床上,幾個僕婦握著巾子,試圖把她頭髮擰幹,葉敘川則坐在床頭,滿屋子的文牘都來不及收拾,軍務不理,政事不問?,就這樣守在一個女子身邊。<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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