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煙年此生?第?一次殺人,殺的是她?的摯友。


    吸飽了酒水的茅草是最容易燃燒的東西,這座簡陋的、曾收留過她?們一夜的茅草屋,成了燕燕在世間?最後的歸宿。


    天意如刀。


    煙年不信神佛,她?隻信老天爺從?不讓人輕易得到想要的東西。


    愛情、自由,這些?美好的東西是裹了糖的毒藥,到頭來渴望有家的女孩被情人背叛,渴望自由的女人被囚禁他鄉。


    得到希望復又絕望,這才是世間?最可怕的折磨。


    *


    嘈雜的救火聲不絕於耳,煙年與指揮使順著人潮走在街市上,如兩枚水滴隱入江海。


    「回去吧。」指揮使對煙年道:「若葉敘川找不到你,說不定他會發什麽瘋。」


    「現?在還不行。」煙年道:「我有事要辦。」


    指揮使警告道:「你想做什麽我知道,奉勸你別犯傻。」


    「放心,」煙年垂首,出神地盯著指間?殘留的血跡:「要犯傻我也是一人犯傻,不會連累細作營。」


    「人生?無根蒂,飄如陌上塵。」指揮使嘆了一聲:「我不攔你,想去就去罷。」


    煙年點頭:「好。」


    指揮使轉身離去,煙年卻突然?叫住了他。


    她?道:「大人,蒺藜和?燕燕連遭橫禍,間?隔不過幾月,天下不會有如此巧合之事。」


    「當?然?,不獨是他們倆,我也險些?死在了汴京。」指揮使笑?了笑?:「我們做細作的,最不信什麽狗屁巧合。」


    「我們隻相信背叛。」他冷冷道。


    一個名字浮上心頭,煙年默默握緊了拳,手心的傷口隱隱作痛。


    她?輕聲問道:「是他嗎。」


    「你心中已有答案,不必來向我取證。」指揮使道:「殺叛徒是我的工作,我會予你一個交代。」


    *


    數裏之外的皇城司內,梁幾道坐在審訊牢房的石椅上,心如浸泡在黃連中,苦透苦透。


    麵對著兩個上級,他不住道:「我真的隻是失手了罷了!」


    「失手?」上級冷笑?一聲:「這麽輕輕一失手,就把人放跑了,你丟不丟人!」


    「大人,你要信我!」梁幾道沮喪道:「她?想伺機逃跑,給我用了軟筋的藥物,我匆忙之下,還給她?補上了一刀,讓她?跑也跑不遠,不如讓兄弟們再?搜上一搜,還能在她?死前從?她?嘴裏摳出點有用的東西。」


    上級長袖一振,嗬斥道:「晚了!她?為了不活著落到我們手裏,躲到了隱秘處,一把火燒死了自己。」


    梁幾道腦子裏「轟」一聲,把他炸得頭暈眼?花。


    他夢遊般道:「就這麽死了?」


    「都是你的過錯!」上級氣得要命,指著他道:「對方不過一弱質女流,你連她?都擺不平,當?真不堪大用!」


    梁幾道咬牙。


    他也算辛苦了好幾月,又是出賣色相,又是小意溫柔,眼?看一個大功到手,卻如煮熟的鴨子般飛了。


    「還不知如何與英國公府交代,」上級道:「當?初派你前去,便是因為此女高低也算個勳爵,沒有證據在手,不好貿然?抓來審問,如今死無對證,這樁捉拿細作的功勞,算是徹底黃了。」


    「那可怎辦。」


    「怎麽辦?先滾回家去,」上級不耐煩地擺了擺手:「公府問起來,就說你全?然?不知情,沒有證據,他們奈何不得你。」


    *


    被皇城司掃地出門,梁幾道頂著夜色,灰溜溜地回家。


    今日他趁著燕燕不察,偷偷翻撿她?的妝檯,本想尋些?蛛絲馬跡出來,回頭呈給細作營,誰料竟讓燕燕發覺了。


    燕燕自然?震驚,連番質問他在做什麽,兩人不知怎地起了口角,爭吵之間?,他不慎說漏了嘴,提及皇城司三字。


    這三字仿佛刻在細作們的血骨之中,燕燕驚覺有異,即刻便想逃跑,然?後……雞飛蛋打。


    唉……


    梁幾道長嘆一聲,心道自己怎能倒黴成這樣。


    北周細作的確狡猾,不僅狡猾,還格外剛烈,說自殺就自殺,連個囫圇屍身都不留。


    回想起她?被自己捅刀時的模樣,梁幾道難得有一絲愧疚,她?大約是真的喜歡他,要不然?怎會露出那種哀莫大於心死的眼?神,仿佛世間?萬物都失去了光彩一般。


    怎麽辦?隻能先回家避避風頭吧……


    他沮喪地走著,時不時低低罵一聲。


    忽然?,頭頂掠過一陣微風,一隻大鳥展翅飛過樹梢。


    「今日果真倒黴,」他喃喃道:「見了幾次夜鴞了。」


    大鳥靜靜立在梢頭上,一雙瑩瑩的眼?死盯著他,身後天色昏黑,月亮慘白,如潑墨間?留下一點空隙。


    「梁公子留步。」


    身後有輕柔的聲音喚他。


    這一聲在冷夜中格外驚悚,嚇得梁幾道汗毛聳立,退開?兩步,抽出腰間?長刀,握在手中:「你是何人,宵禁時分,緣何在外閑逛!」


    來者低垂著頭,麵目模糊,但觀其身型,不難瞧出是個窈窕秀麗的女人。


    春寒料峭,她?卻穿了一身輕薄的素衣,在夜風中靜靜站著,恍若水月仙子。


    也如索命的無常。


    「你是誰。」梁幾道又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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