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驤戰戰兢兢地坐在下位,時不時偷看葉敘川一眼。


    「不知大人深夜前來,所為?何事?」


    他小?心問道?。


    葉敘川半闔著眼眸,帶著醉意道?:「過?來坐坐罷了。」


    夏驤差點昏過?去。


    誰他媽信你是真過?來坐坐啊!


    得不到?準確信息,夏驤內心崩潰,坐立難安,好在這時先前離去的小?廝突然回來了,附在他耳邊耳語幾?句。


    據張化?先所說,今日宮中設酒宴,葉敘川列席參與,席間飲了不少酒水,醉意朦朧時,太後娘娘點了一個?教坊司彈琵琶的樂伎作陪,葉敘川並未拒絕,卻始終神色淡漠,不甚搭理那樂伎。


    從宮中出來後,葉敘川突然令馬車駛向夏宅,卻未明說究竟來做什麽?。


    夏驤隱隱咂摸出一些味道?來——哦,琵琶,樂伎,他的破宅子……這不就串起?來了麽??


    *


    作為?一個?貼心懂事的下屬,夏驤立刻叫丫鬟去傳煙年來。


    而當煙年真出現在他跟前時,夏驤卻沉默了。


    這個?女?人隻隨便套了一身丫鬟裝束,頭髮紮成髻,素著臉,通身一樣首飾都沒有,就好像是剛睡醒起?來散個?步一樣。


    也太沒眼力見兒了吧!


    夏驤內心抓狂,難怪能被葉大人一怒之下發配到?自己這破宅子裏……這當真是你消極怠工應得的啊!


    煙年消極怠工,葉敘川也不遑多讓。


    這位爺瞥了她一眼,執起?酒杯抿一口,淡淡道?:「讓她來作甚,攆回去。」


    煙年聞言,抱著琵琶屈膝草草一禮,居然真的轉身準備走了。


    夏驤立刻道?:「煙年娘子,回來回來。」


    葉敘川自顧自飲酒,煙年懨懨回過?頭,儼然一副懶得伺候的模樣。


    夏驤抱拳作揖,一本正?經道?:「大人有所不知,近來府上的丫鬟們多有風寒,且粗笨不懂規矩,恐服侍不周,還是讓煙年娘子來伺候大人酒水罷。」


    煙年忽然發話:「我院裏正?有個?侍女?,練過?武藝,身子骨硬朗結實,康健得很,與葉大人也是舊識,不如我去叫她來。」


    夏驤險些被她氣得吐血。


    葉敘川究竟是從哪兒找了個?如此不識抬舉的娘們啊?


    葉敘川執杯的手一頓,嗤笑道?:「哦?你的侍女?怎麽?與我有舊呢?」


    煙年麵無?表情道?:「大人們的安排自有道?理,妾不敢妄言。」


    「我將你安排給夏侍郎,是送你來享榮華富貴,可你怎地宛如冰塊掉入了醋缸裏,模樣如此寒酸。」葉敘川搖頭道?:「我還以為?你真有能耐,在任何地方都能過?得好呢。」


    那對溫和漂亮的眼中染上刻薄的光,與朦朦酒意揉雜成一種貴族式的,不經意的嘲諷。


    他生得好——眉目俊美,氣度高華,即使是在刻薄時也不會令人覺得他盛氣淩人,反而易生出自卑之心,好像自己存在汙了他眼一般。


    可煙年從不感到?自卑。


    她對葉敘川的裝腔作勢,肆意嘲弄感到?不悅。


    又來了,有完沒完。


    自己也算對葉敘川不錯,就為?了一點破情報,白給他睡了那麽?久,為?他彈曲子,費心哄他……情愛或許是假的,可她付出的心血與給出的身子是真的。


    風月之事上,總是女?人吃虧,這些日子他損失了什麽??一點多餘的液體嗎?


    至於把她丟到?一個?胖子府上,還特地跑來欣賞她的慘樣嗎?


    煙年一想到?他能和姐姐團聚宴飲,自己卻死活無?法?回鄉,更是怨氣衝天。


    她心裏有火,且如今金盆洗手無?望,也不必再討好著他,便冷冷道?:「夏大人對妾很好,妾作此打扮,無?非是為?舊日之情披麻戴孝罷了。」


    「出來幾?日,牙倒是尖了不少。」葉敘川笑容漸隱:「從前倒不知你如此伶俐善辯。」


    煙年道?:「不及大人萬一。」


    兩人言語間刀光劍影,火藥味嗆得夏驤心中直冒苦水。


    官場上摸爬滾打幾?十年,眼下這情形他豈能看不明白?


    葉大人說是要趕煙年走,實則自從她進屋之後,目光就黏在她身上再未挪開過?。


    煙年更是離譜,一個?芝麻大點的侍妾,竟然敢對葉大人出言不遜,想來眼前的男人對她來說極為?熟悉,熟悉到?葉敘川都擺不起?來譜,因?為?她壓根不怕他。


    夏驤頭大如鬥,連連催促煙年:「大人的酒空了,不如你去再斟一些。」


    嘁,老馬屁精。


    看在他保下蒺藜的麵子上,煙年板著臉孔,把琵琶往牆根隨意一放,行至葉敘川身邊,替他把酒斟了。


    見自己費心尋來的燒槽琵琶,就被她隨手亂扔,葉敘川麵色也是一沉,黑如夏府廚房的破鍋底。


    俯首之時,煙年聞見葉敘川身上淡淡的酒味,和他本身清冽的氣味混在一起?,更具成熟而危險的侵略性,且鋪天蓋地,無?孔不入,這令煙年心煩意亂。


    她刻意往一旁挪了挪,胳膊打得筆直,避葉敘川如避瘟神。


    葉敘川此時的臉色已近鐵青。


    許是今日飲了酒,他不像平時那般喜怒不形於色,所有不悅都明晃晃地放在了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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