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廢物。」


    葉敘川冷冷道:「自去大營領罰,每人三十板。」


    *


    一夜酣睡無夢。


    煙年再次醒來時,她已躺在了一張豪華的大床上,一睜開眼,正對上葉敘川那張人模狗樣的臉。


    天吶!


    她的尖叫聲還未發出,就被堵了回去。


    唇齒間流動苦澀的藥味,他?在她窒息的前一秒放開她,掬起煙年保養得宜的長髮,好整以暇道:「睡醒了麽?」


    煙年震驚。


    葉敘川懶洋洋笑道:「我平生第一回 替女人通發,還未上第二道海棠發膏,躺好。」


    煙年這?才注意到,自己一頭?長發正散在他?手中,塗抹了她平時常用的發膏,男人不知從何而來的閑心,持一把烏木發梳,細心梳理如瀑青絲。


    煙年覺得一定?是自己醒來的方式不對勁。


    葉敘川給她梳頭??這?件事實在過於離譜了。


    離譜到她心中警鈴大作:定?是自己身份暴露了,這?人是不是下一秒他?就要取出一遝紙來,笑眯眯地告訴她,他?為她選擇的死法是貼加官?


    不……不可能!煙年渾身一顫,自己行事向來滴水不漏,他?不可能查到她頭?上來。


    察覺到她的顫抖,葉敘川梳頭?的動作微頓。


    「怎麽了?」


    「沒……沒什麽。」煙年強壓恐懼。


    一時心念如電閃,忽聽葉敘川在身後問道:「怨我捉你擋刀嗎?「


    煙年沒想到他?作此一問,思?路登時中斷,不知如何回答。


    葉敘川淡淡道:「做人要公平些,不能隻算計旁人,卻不許旁人算計你,況且我不僅沒能除去你,自己還白挨了一刀,算下來你也不算吃虧。」


    ……原來不是要弄死她,煙年略安了心,忽然想起白日發生的事,便試探問道:「為何要殺我?」


    「我從三歲起,就隨父親下軍獄審訊細作,」他?垂眼,有?一下沒一下梳著她長發:「初見你時,便覺得你裝模作樣時的神?態,與那些細作極為相似。」


    「這?算什麽莫須有?的罪名!」煙年一凜:「大人怎可如此草菅人命?」


    葉敘川笑了笑:「早便與你說過,我並非良善之人,我若不草菅人命,疑心深重,根本活不到今日。」


    「正好今日把你帶回了府中,」他?站起身,用帕子擦幹了手:「穿上衣裳,隨我來吧。」


    *


    煙年今日受的震撼接二連三,且各個勁爆,能維持表情不變,全歸功於她過硬的心理素質。


    方才還疑惑著,怎麽屋子裝潢與外宅不同?,出了屋子才知道,原來葉敘川直接把她拉回了他?的府邸上。


    煙年做夢也沒想到,自己竟還能有?登堂入室的一日,連忙打?起精神?四處窺探,尋找葉敘川的書房。


    葉敘川祖上乃藩鎮節度使,投誠了本朝開國皇帝後,混上了個侯爵待遇,但因嫡枝久住邊關,汴京府邸一直閑置著,眼下不論是裝飾,還是器物的風格,都顯得有?些老舊。


    但恰因為老舊,顯出了舉重若輕的貴族氣?韻。


    一路走?來,低調的富貴迷人心竅,庭中假山玲瓏,極品的太湖石隨處可見,隨便一株珊瑚樹便價值連城,更別提各色亭台樓閣,珍奇花木,就連池子裏的大胖錦鯉也頗有?來頭?,煙年隱約記得在某本閑書裏看到過,此魚名為占魁,花色百裏挑一,關鍵是……身價約等於兩個香榧。


    紅袖樓也算是出了名的銷金窟,跟葉敘川的私宅一比,簡直就是鄉下的小?茅房,土得厲害。


    煙年由衷恭維:「久聞侯府闊綽,沒想到這?般雅蘊,今日算是漲了見識了。」


    葉敘川漫不經心地抬了下巴:「你今後搬來住。」


    「啊?」煙年呆住。


    「甜水巷偏僻,往來不易,鄰居還吵鬧,根本住不得人。」他?總在無意間流露出傲慢的刻薄:「沒想到你能待得那麽自在。」


    煙年心口一熱,激動到甚至忽略了葉敘川的嘲諷。


    ……入府居住,也就意味著能經常出入葉敘川的書房,到時候在裏麵隨手翻點文書、輿圖、兵冊、帳戶出來,都能頂細作營一年的業績了。


    「謝大人!」她喜氣?洋洋應下,生怕葉敘川反悔。


    葉敘川不露痕跡地彎了彎嘴角。


    *


    穿過重重院落迴廊,葉敘川帶她來到一間偏僻院落,三兩老僕在門前灑掃,見葉敘川親至,躬身行禮:「見過大人。」


    其中一老嫗衣著體麵,顯然有?些地位,一眼看見了葉敘川身後的煙年,露出了極為嫌惡的神?色。


    煙年風塵出身,地位卑賤,大戶人家?的僕婢都避她如避瘟神?。


    那老嫗張了張口,想說什麽,但被主人淡淡掃了眼後,便一個字都不敢多言了。


    葉敘川說一不二的威信可見一斑。


    他?揮退眾仆,親自推開院門。


    門洞後是一處冷清小?院,牆角寥落地生著幾株梅,庭前種一株槐樹,老枝遒勁,足有?兩人合抱粗,羽狀的葉子撒將開來,遮天蔽日。


    他?走?在前頭?,打?開屋門。


    「進來罷。」


    煙年點頭?,卻在跨過門檻時頓住。


    她看見了牌位,滿屋子的牌位。


    層層疊疊,足有?百具之多,規整又沉重地擺在桌台上,讓整間祠堂像一尊無言的墓碑。<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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