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敘川淡淡問道:「手裏是什麽?」


    翠梨不得已停住腳步,向煙年遞去求救的目光。


    煙年嘆了口氣,接過鸚鵡架子,對她無聲道:下去。


    翠梨溜之大吉。


    煙年回身道:「是我養的鳥兒,叫小八。」


    葉敘川淡淡「唔」了一聲。


    煙年沒話找話:「當初鳥販子賣了一窩鸚哥,就隻有它生得不齊整,被挑剩下了,那小販想扔了它,我覺得可憐,就先買回來養著……」


    「你倒是有善心。」


    煙年不語。


    她編不下去了。


    其實小八乃是細作營公費購買,那時煙年上報說要買鳥,指揮使摳門,嫌別的鳥兒貴,在市場裏轉了幾圈,才從犄角旮旯裏翻出了一隻便宜鸚鵡。


    小販要二十文錢,指揮使砍價到八文,兩人站在市口唾沫星子橫飛廝殺小半個時辰,以指揮使大獲全勝而告終。


    因其潦草的身價,鸚鵡得名小八。


    事後,指揮使洋洋得意帶它找煙年,被煙年怒罵小氣:「你家裝門不安門環嗎?隔幾條街都能聽見你摳門的吱吱聲!」


    「有個鳥樣就成了,你管它好不好看呢?」指揮使據理力爭。


    因小八發育不良,不甚靈巧,無法受馴,所以煙年隻把它當個寵物養。


    餵了半年,把呆鸚鵡餵成了個傻黑胖,傻黑胖往廊下一站,對外宅景觀造成了毀滅性的破壞。


    葉敘川掃過一眼,目露嫌棄之色,擺了擺手,示意煙年速速把它帶下去,別傷了自己的眼。


    可不知想起了什麽,他忽然又開口道:「你既然教過它說話,便讓它說上兩句聽聽。」


    煙年一愣。


    她教是教過的,可從未在葉敘川跟前教過啊?


    他從何得知小八會說話的?


    莫非……偷聽過?


    有道是含□□說宮中事,鸚鵡前頭不敢言,她頓覺慌亂,怕小八報出蒺藜和指揮使的名字,強笑道:「教是教了,可小八愚笨,不如……」


    小八一聽說話二字,登時來了精神,


    鳥頭一抬,小八拍拍翅膀,口吐人言:「葉大人!葉大人!」


    空氣突然安靜。


    安靜中凝固著令人窒息的尷尬。


    媽的。


    煙年把腦袋一低,作嬌羞狀:「不過偶然說過幾次,它便記住了,倒不是我刻意去教……」


    誰知,她話音未落,小八扯起嗓子,氣壯山河地又嚎了一聲。


    「豎子!禽獸!狗東西!」


    *


    這回空氣是真的凝滯了,擰一擰都能滴下鐵水來。


    什麽機警應變都沒了,煙年心裏隻剩四個大字,一會排成一個雁形,一會排成一列,一會扭曲成小八欠了吧唧的滾刀肉模樣……


    四個字,字字血淚——吾命休矣。


    「豎子,禽獸,狗東西?」


    葉敘川緩緩重複了一遍。


    片刻後,他涼颼颼地一笑,森冷目光中仿佛飛出無數小小的冰刀,直插煙年腦門。


    煙年生無可戀。


    毀滅吧,累了。


    *


    大風大浪都挺了過來,竟在一隻蠢鳥身上翻了船,八文錢葬送了她的細作生涯,可見天下從無白撿的便宜。


    眾所周知,葉敘川此人極為記仇,睚眥必報,罵他是個什麽後果?早有人以身試法,去歲朝堂上,曾有一禦史當庭怒罵葉敘川無恥敗類,這位好漢可至今還蹲在天牢裏數蘑菇呢。


    她做好了數蘑菇的準備,有氣無力解釋:「不是我教的……約莫是前陣子鄰家鬧扒灰時,它聽了一耳朵……」


    葉敘川不怒反笑。


    他溫柔道:「鄰家李員外全家都為隴西人士,你這鸚鵡卻說一嘴漂亮的官話,這是怎麽回事?」


    「這……這……」


    煙年語塞。


    小八也隱隱發覺自己闖了禍,鳥頭一縮,再不吭聲。


    一人一鳥俱垂頭喪氣,瞧著甚是滑稽。


    葉敘川哼了一聲。


    罵他的人如過江之鯽,不差她這一個,再說回來,前些日子,自己也確實對她輕慢了些,她在背後悄悄抱怨上幾句,也屬正常。


    隻是……他目光捕捉到煙年緊咬的唇瓣,心生不悅。


    至於怕成這樣麽?他又不是什麽洪水猛獸。


    身體比腦子先行一步,他下意識伸手,捏開她牙關:「莫要總咬唇,不是好習慣。」


    煙年被捏著腮幫子,受寵若驚地眨了眨眼。


    他立刻鬆了手。


    雖然掩飾得不錯,但煙年還是發覺了他那一丁點不自然的神色。


    這一點不自然,出現在葉敘川永遠穩操勝券,永遠不可一世的麵孔上,顯得那麽突兀。


    她難得怔忡,提著鸚鵡架子呆立在原地,


    「行了,杵在這兒當石獅子麽?」


    葉敘川頃刻間恢復了往日那股慵懶傲慢,望了眼天色,提步向屋中走去,漫不經心道:「梳妝打扮,換身衣裳,隨我去乞巧夜集。」


    *


    煙年糊裏糊塗地被放了一馬。


    很難解釋是因為什麽,以她對葉敘川個性的了解,此人並不寬宏大量,相反應了一句古話:屎殼郎鑽花生,不是好仁。


    他生性控製欲強,冷淡無情,喜怒無常,集萬千惡劣特質於一身……如果一個人敢表麵迎合他,卻在背地罵他禽獸,他必會教那人見識下什麽才叫真禽獸。<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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