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年本想藏拙,如今看來根本藏不住,葉敘川棋路精準兇狠,卻也不是一昧蠻攻,時常把她絞得措手不及。


    她隻能放棄沉穩的風格,按她原本的習慣,與他針鋒相對著廝殺。


    見她下得吃力,葉敘川挑眉,若有所思道:「外表乖順,下起棋來那麽瘋。」


    他鬆開眉眼,暢快地一笑,雙目微眯:「倒是小看了你。」


    他指節輕叩棋盤,縱橫交錯的格路之間遍布黑白兩色的棋子,他執黑,煙年執白,戰況焦灼,棋局錯綜複雜,兩色糾纏在一處,像兩張互相蠶食的巨網。


    黑子占上風。


    腦袋轉得幾乎冒煙,左右為難半晌,煙年艱難地落下一子。


    「不改了?」


    「不改了,」她咬唇:「落子無悔。」


    葉敘川似乎早已成竹在胸,信手取出一枚黑棋,往盤中落去。


    「等等!」煙年忽地驚呼一聲。


    方才戰局正酣,不及細思,待得下完後才發現自己留了個破綻。


    葉敘川看在眼裏,忍俊不禁道:「怎麽了?想悔棋麽?」


    煙年本已伸出了手,想起那句「落子無悔」,那手又懸在了半空中,末了縮回來,抱住自己僵硬的脖子,悻悻然道:「……算了。」


    葉敘川懶散地換了個姿勢,準備好好地教會這個自作聰明的蠢女人,棋究竟該怎麽下。


    可他抬眸之時,落子的動作微滯。


    他目光所及,女人痛心疾首,咬著唇可憐巴巴地望向棋盤,平日裏靈秀的貓眼中滿是懊惱。


    懊惱中又夾雜著濃烈的不甘心。


    她隻有這時才是真正生動的,讓他感到她是個有私心,會呼吸的活人,而不是一具隻知道順從他的機器。


    ——她想贏,想翻盤,野心勃勃,才華橫溢。


    那一子落到半空中,眼看大局已定,葉敘川卻忽然移開了它,置於棋盤另一角上。


    煙年一愣。


    葉敘川似笑非笑。


    「為何不下了?」他的下巴微抬,示意煙年把注意力放回兩人的棋局上:「繼續。」


    她好像很快明白了,立刻抓住了機會,把自己從將敗的困局中救了回來,並長長出一口氣。


    煙年在看棋局,葉敘川則在看著她。


    這一臉劫後餘生的小模樣格外有趣。


    「不過一盤棋而已,輸了又有什麽要緊?」


    當初他作勢要殺她,也沒見她如此自亂陣腳過。


    「自然要緊。」


    煙年頭也不抬,仍不錯眼地盯著棋局:「大人說了,我若是能贏,便答應我一個願望,我想要這個獎勵,所以不想輸。」


    他哦了一聲,又置了一枚棋子於局中。


    燈光昏暗,遮掩了他略有一絲古怪的神情。


    *


    葉敘川有心放水,不過一盞茶功夫,勝負已分。


    煙年得意收手。


    雖說不知為何葉敘川突然讓她,但贏了就是贏了,過程不重要。


    「說吧,」葉敘川道:「想許什麽願望。」


    煙年假裝思索片刻,眉眼彎成兩道細細的月牙,巧笑倩兮道:「想讓大人陪我過乞巧。」


    「僅此而已?」


    認真下了半宿的棋,到頭來就隻提出了這小女孩氣的要求?葉敘川心裏搖頭,她怕是壓根不知,眼前擺著的是個千載難逢的敲詐良機。


    見他遲遲不應,煙年央求道:「大人就隨了我心意吧,別的我不稀罕,就隻想讓大人多陪陪我,乞巧是休沐日,不會誤了大人辦公。」


    她輕輕拉扯他寢衣的袖子,睫毛不住顫動。


    她在扮可憐上向來有一套。


    葉敘川收了棋盤,漫不經心點頭道:「這算不得正經願望,不過我可以答應你陪你過乞巧夜,今日這願望仍然作數,等你想到了像樣些的,再來尋我兌現。」


    煙年喜上眉梢,喲,這還買一贈一呢,好生實惠。


    她立刻重重地點了頭,興高采烈道:「謝謝大人了!」


    這一瞬間,葉敘川隻覺那日在廊下逗鸚鵡的姑娘又回來了,俏生生坐在他麵前,隻因贏了盤棋,掙得了一個願望而已。


    真是容易滿足。


    觸碰到她明麗活潑的目光,葉敘川避開了視線。


    她虛與委蛇,惺惺作態時,他會感到不悅,真見到了她發自內心的笑意,又覺得十分刺眼,本能地想迴避了去。


    她本就生得漂亮,如汴京城最精緻的錦繡,這樣璨然一笑,就像織錦上用金線翻針,挑出一道驚鴻的流光。


    隨她開心好了,葉敘川忽略這怪異陌生的感受,自顧自地心想:偶爾哄一哄寵物,也是做主人應盡的義務。


    是啊,隻是義務罷了。


    *


    近日葉敘川對煙年不錯。


    此人生性高傲,表達關懷的方式也格外高貴冷艷,所謂不錯,僅指他大發慈悲,撤去了監視煙年的暗探而已。


    事出反常必有妖,蒺藜與燕燕均不敢輕舉妄動,生怕中了葉敘川引蛇出洞的圈套。


    兩人在外宅周圍潛伏兩日,最後從賣燒餅的老周嘴裏,得來了煙年的口信:


    別藏了,出來吧,真的已經全撤了。


    燕燕與蒺藜麵麵相覷,老周則一臉淡定,甚至給他們遞來兩隻燒餅:「蹲那麽久,想必餓了,先吃口烤饢墊墊。」


    「真撤了?不是詐我們?」燕燕不放心:「萬一我們被盯上,煙年可就危險了。」<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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