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知荔洗漱收拾後,便聽藺柏話地坐在了餐桌邊,拿起他擺在潔白餐盤裏的火腿吐司輕咬了幾口,一邊咀嚼一邊細憶著從前與藺柏之間的種種,心不在焉間卻冒冒失失地沒放穩牛奶杯。


    溫熱的牛奶灑了大半,夏知荔又急忙慌慌張張地放下吐司,四處翻找著紙巾。


    桌麵上被藺柏收整得很幹淨,隻簡單地擺了個花瓶,裏麵隨意地插了幾隻花。夏知荔隻好拉開了餐桌抽屜,從放在最裏麵的抽紙盒裏抽了幾張紙。


    餘光瞥見了有些熟悉的信封。


    夏知荔立馬停了手中的動作,用餐巾紙將手指擦拭得完全幹淨,才伸手去拿那幾封信。


    她早早地把藺柏那日「送」給自己的信,看了個遍。


    尤其是被分手的那晚,徹夜未眠時候,她更是來來回回地翻看了半宿。


    不知道是藺柏不小心落下的,還是特意藏在這裏不想給她看到,但夏知荔就是莫名地有著第六感,覺得這幾封信她一定是要看的。


    幾分好奇心作祟下,她徐然地翻閱開信封。


    看到信封裏的第一行字的時候,夏知荔就篤定了這幾封信是藺柏特意不想她看到的。


    抽屜裏的第一章寫道——


    「請允許今天的信裏沒她,因為我突然覺得,我的人生中都不應該有那般明耀的她。」


    那是藺柏在他高二那年生日當天寫下的,那天,他的爸爸媽媽久違地邀他一同慶祝,那時距離他們一家三口圍坐在一起已經遠遠五六年過去了,藺柏其實知道自己不應該對這段家庭情抱有太大希望,但因為父母的突然邀約他還是在心裏偷偷興奮了好幾天。


    「爺爺,」藺柏握住半躺在病床上的爺爺的手,「我今晚和他倆吃個飯,晚些時候再回來看您。」


    藺柏支吾了半天,最後也沒熟練地叫出「爸爸媽媽」那四個字。


    「好,」看出自家孫子眉眼上難得的喜色,藺柏爺爺自然也替他高興,「你們一家三口好好聚聚,不用著急回來——」


    藺柏那樣期待的一次聚餐,最終還是以鬧劇收了尾。


    前菜還沒來得及上,藺成宇和元梅便又不知道就著從哪裏開始的話茬拌起了嘴,不一會兒的功夫,爭吵得便愈發地激烈,就差掀桌大幹一場了。


    「藺成宇,你行啊,離婚沒多久就又找了個新的啊?」元梅又開始揪著十幾年前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對藺成宇指指點點了起來,「你實話實說,當年咱倆還好的時候,你是不是早就在外麵勾搭起來別的女人了?」


    「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你還提它幹嘛啊?」藺成宇迴避,「兒子還在這兒呢,好好陪孩子吃一頓飯,你別扯那些有的沒的行不行?」


    「我就不!」


    兩人吵鬧聲吸引了大半個餐廳的視線。


    藺柏充耳不管,隻一根接著一根地吃著薯條,因為他對接下來的對話簡直不能再熟悉,他們會說回當年,會說到藺柏的出生,元梅會指責自己就不該生藺柏;如果沒有他的出生,藺成宇就不會冷落她,他們兩人也不會鬧到最終離婚的地步……


    「我以為我離那些很遠了,原來隻是我太久沒身處那種環境。他、她、他們,是我父母、是我再努力也無法擺脫的原生家庭。」


    「如果真能將人比成畫作,我和她的底色就是不同的,她帶著愛出生、而我的出生從來都沒被人認可過。我的生命裏能短暫地出現她那抹亮色,我已然知足。」


    諸如此樣的信,不下十封,裏麵不隻有他的父母待他如何的不好,還斷斷續續地寫著他一邊為了爺爺醫藥費來回奔波地打工,一邊因為常年出現在網吧被班主任不問緣由地「區別對待」。


    在最應該全神貫注於學業的幾年,他的生活是那麽的動盪不安,甚至連一個能安心的書桌都不常有。


    「不談她,就連我自己的未來,我都不敢想。閉上眼之後,我能看到的,就隻有昏暗無光的第二天,僅此而已。考什麽樣的大學、要怎麽去追她、我自己該有一個怎樣的未來,我都不知道,我隻記得昨天爺爺的狀態不太好,又進了一次icu,我隻知道,我想他好好的。」


    「我從出生以來,就母親嫌棄、埋怨,被父親無視、漠視,這樣的我就不該奢求能被人愛。」


    「能不攪身邊人的安穩、能護著他們平安喜樂,就夠了。」


    看到這句話的時候,夏知荔的心裏抽疼了一下,淚水又近決堤,濕了眼眶。


    藺柏那些慘澹往事,顛沛流離的經歷,他都隻字未向她提過。


    甚至在向她坦白暗戀的時候,也將披露著他不好那麵的幾封信偷偷藏起來,從沒被人疼愛過的少年,每一次地袒露喜歡都耗盡了太多的勇氣。


    他不是執拗、不是泥古不化。


    隻是一個從未被愛意籠淋的人,在笨拙地、懵懂地表達著無邊無際的愛。


    夏知荔將那幾封信又折好歸於原處,木木地將灑了的牛奶擦拭好,木木地繼續將吐司吃完,沒浪費藺柏辛苦做的早餐。


    卻不知不覺間,兩行淚水輕劃過臉頰,說不上心疼、還是依舊氣藺柏把她認作是和他父母一樣會因為些不順就拋他於不顧的存在。


    夏知荔此刻不想再計較這些了。


    她想立即飛奔向藺柏麵前,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再告訴他從今往後,他真的不是一個人了,那些夜晚裏偷偷告訴給星星的話,真的有郵差送來給她聽了。<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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