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現如今,待到一切都無法挽回,他竟也變得同陸襄鶯那般淡然,靜默,無聲陳述著自己所做的一切錯事,卻並不再試圖向所有人解釋自己的無奈。


    「對不起。」


    他輕輕說了一聲,也不知道卻傾能否聽聞。


    卻傾則是有些憤怒地扯起江端鶴衣領,罵道:


    「你怎麽了,才這樣就站不起來了麽?」


    她不要他心甘情願的墜落,著從來不是她情願看到的。


    她恨他,所以也隻想聽他說出憎厭仇恨的話語。


    人從來無法忍受旁人做出比自己高尚的樣子,尤其是江端鶴這樣作惡多端的妖怪。


    陽光撒下來了,太陽總是這樣可恨的無私。


    也同樣灑在江端鶴染血的麵上,微微發暖。


    他居然笑了笑,因為有陽光。


    那時候他們初遇,他總是依戀著她身上的溫暖,卻不敢輕易靠近。


    「你笑什麽?」


    卻傾難以置信地望著他。


    這絕不是一個麵目被殘害之人該說出的言語。


    見江端鶴無有答覆,卻傾忽然便發來了瘋,扯著他的衣領,將他的腦袋往地麵的石板上砸去。


    「你笑什麽?你說啊,你笑什麽。」


    江端鶴沒有反抗她,隻是笑得愈發深了些,他告訴她:


    「我想起來以前那個時候,那時候你雖然不喜歡我,但總是很溫和的樣子,從來也不肯輕易傷害別人。」


    聞言,卻傾手上的動作漸漸緩慢了下來。


    她總以為江端鶴麵目可憎,卻忘卻了自己的麵色也在這種磨折下變為相似情狀。


    可這當然不是她的錯,非要怪,也便隻能怨到江端鶴頭上。


    一想到這些,她本該怒火中燒,本該憤懣不平,可她卻忽然失去了所有衝動。


    卻傾麻木地抬起頭,正在此時,薄薄微雨落在她的臉上。


    下雨了。


    分明太陽還不曾離去,這或許便是太陽雨吧。


    卻傾還從未見過如此景象,晨光透過清澈的雨,二者相析,折射出七彩的光。


    如此景象,實不該出現在眼下。


    江端鶴髮問道:


    「是下雨了麽?」


    他說得極輕極低微,仿佛是在請求。


    卻傾沒有回答他,隻是默然望向晴空。


    她就任憑雨點擊打在臉上,洗去汙穢的血跡。


    再俯首是,江端鶴麵上的的血跡也被洗去了大半,露出或深或淺的傷口。


    「疼嗎?」


    竟是這樣的一句。


    江端鶴有些不敢相信,隻是回了一聲:


    「啊?」


    卻傾卻並沒重複方才的話,而是偏過頭,淡淡說了一句:


    「好沒意思。」


    這一句江端鶴聽得清楚,於是便收斂了辭色,平靜許多。


    他的一切變化,卻傾都看在眼裏。


    可她也並沒怎樣。


    他們便就這樣僵持著,就像這些時日,江端鶴不曾來見過她,卻傾也便佯作不識得他。


    仔細想想,好像也確實有一兩月不見了。


    「那時候,一年沒見,你在做什麽?」


    卻傾從來都不曾想過自己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或許是因為江端鶴所給的一切,於她而言都來得太過輕易,卻傾才從來都不曾細想,那些也並非是她生來便合該擁有的。


    一直都被守護得很好的孩子,便是這樣。


    不自覺間,便以為所有都是與生俱來,待到失去之時,才會歇斯底裏。


    「為什麽要做那些事?」


    她也開始說為什麽了。


    不做的話,他們會好好的嗎?


    「你從來都沒有問過我,想要什麽。」


    是在惋惜麽,她自己也並不十分清楚。


    「一切都來不及了。」


    江端鶴隻回了這樣幾個字。


    卻傾聽過,惱怒也不是,隻能別過臉,讓淚水混雜在雨水中流逝。


    她不甘心將他丟在這自生自滅,於是俯下身,意欲將他的軀體拖走。


    「卻傾,」江端鶴製止了她。


    「你能把陸襄鶯的令牌,再給我看看嗎?」


    他如今哪還有眼睛來看。


    卻傾一愣,並不知道他究竟想做些什麽,但還是順從地從衣間取出那塊寫有「尹戴華」三字的令牌。


    這三個字,已然成了卻傾一生的遺憾。


    是她不孝,未能讓娘親用原本的姓名在世間生活。


    江端鶴接過卻傾遞來的玉佩,細細撫弄著上麵刻出的字跡。


    他知道那不是自己師姐的名字。


    那大概是她恨過的那個女人。


    江端鶴不知道她做過什麽,卻莫名能理解師姐的恨意。


    「一年前,桉城被鐵蹄踐踏,那時候師姐不得已將你託付給我。是我辜負了師姐,沒能護好你。」


    江端鶴摩挲著令牌上陌生的名姓,卻仿佛可以從中感知到陸襄鶯的所在。


    或許師姐在這枚小小的玉佩上,也寄寓了許多。


    隻是他們都無法再聽她親自解釋了。


    「你有哪怕隻是一時半刻的懺悔嗎,為了我的娘親。」


    卻傾對他任何的舉動都並不領情。


    她的聲音那樣冷,比這一日的雨,還要再寒涼上幾分。


    「不知道。」


    他真的不清楚。<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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