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端鶴並沒反駁她這話,因為確實說得不錯。


    他復又將話題拉回正軌:


    「你同她,是怎樣的關係?」


    「她是我娘親。」


    卻傾理所當然道。


    不過她很快便想起江端鶴是個沒爹沒娘的,自然不能懂得親人之間的情感。


    於是她得意洋洋地環抱雙手,向後仰躺去,朝江端鶴道:


    「我也知道你不懂,不懂也無妨,從來也沒人要你去明曉這些。」


    正當卻傾準備閉目養神之時,江端鶴又開了口:


    「那陸襄鶯呢,你以為她就懂?」


    卻傾不理解他為何會蠢到問這種問題。


    不過她一向要罵人,最高準則便是比較,強行踐踏對方所擁有的一切,並加以嘲諷。


    「她比你好,百倍不止。」


    可江端鶴並沒像她想像中那般,立刻便發作,也沒有馬上就要說些噁心惱人的話,來氣死她。


    他隻是淡淡問道:


    「為何你便那樣相信她?」


    這個問題更蠢,卻傾想起她的初衷,反問道:


    「你先說,這個玉佩是你從何處尋來的。」


    這一回江端鶴倒是老實了,告訴她一句有幾分像是真話的。


    「你父親寄書過來,給我的。」


    「給你?給你做什麽?」


    卻傾還是尋見他話中疑點,問道。


    「他要用陸襄鶯的性命,來要挾你。」


    江端鶴總覺著解釋這些很累。


    雖然殺了陸襄鶯,他胸口卻仿佛還是堵了什麽似的,並沒有想像中那般快活。


    「這倒是像齊滏會做出來的事。」


    卻傾一向最了解自己的父親,也同樣以為自己已經看透了江端鶴。


    可她其實是與陸襄鶯截然相反的,看穿了江端鶴的惡,卻從來沒想過,那極端的惡裏,也有幾分單純的熱忱。


    「是啊。」


    江端鶴似乎也做過類似的事,也不知該說些什麽。


    我回不了頭了,師姐。


    他忽然在心中默默說道。


    或許便是少了這句,那天的對話都不完整了。


    「所以呢,為什麽你會那樣信任陸襄鶯。」


    為什麽,一點相信都不肯分給我。


    「因為愛,母女之間才會有這樣的東西。」


    卻傾隨口敷衍道。


    「愛?」


    江端鶴麵色中,重又染上幾分疑惑。


    「你別問了,你沒有的。」


    卻傾又開始磨手上的碎塊,也不知道這東西什麽時候才能打磨至完全光滑。


    「卻傾,你肯信我一次麽?」


    江端鶴說這話時,並沒盯著卻傾,而是學著她的樣子,透過窗戶,望向遠方。


    「你在說什麽玩笑話?一點也不好笑。」


    他說的話不好笑,但是他本身很可笑。


    「哪怕隻有一次呢。」


    「不能。」


    然後便是長久的沉寂。


    「你知道麽,她殺害了你的親生母親,頂替著你生母『尹戴華』的身份,一直過到,過到後來。」


    江端鶴想說是到今日,可又想起,今日,那個冒充「尹戴華」的陸襄鶯,早已經命喪黃泉。


    「所以呢?」


    卻傾在那一日的記憶回溯中,便知道這些,她顯然並不十分在意。


    「你一直那樣在乎我騙了你的事,可她不是也欺瞞過你,為何你從來不恨她。」


    天天都要討論這恨與不恨的事,卻傾已經很累了。


    「你跟她比不了。」


    「為什麽?我是妖怪,她不也是麽?」


    江端鶴是才忽然發作,他急聲質問著,仿佛這樣,便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答覆。


    卻傾終於肯轉過臉看他,卻是不住地搖著頭。


    「你知道什麽是『父母之愛子』麽?」


    江端鶴懵然不知。


    卻傾自然也猜到他會這樣,便復又低下頭,去擺弄手中的物件。


    「小時候,齊滏總是不在,我便隻有娘親。」


    「這世上愛著我的人,其實很少很少,至少齊滏就不在乎我。可因為有娘親,因為有你口中的陸襄鶯,我眼中的尹戴華,我總是能有勇氣哄騙自己,所有人都是很喜歡我的。」


    「如果沒有她,那些不能飛翔的日子,我根本走不過來。」


    「她從來都不是真的要衝我發脾氣,多逗兩句,她便馬上露出笑容。」


    「還有,還有娘親煮的羊肉湯,我其實一直都知道,她的手藝沒那麽好,可每次為我下廚,都花盡了心思,為了讓我開心些,她連湯盅裏的胡蘿蔔,都會切成不同的形狀。」


    「其實當初,我也想讓你去嚐嚐,我娘親做的羊肉湯,因為覺著你們總是那樣冷血無情,或許我娘親的羊肉湯,可以治癒一切。」


    「是你沒福氣!」卻傾加重語氣,發狠道。


    可是很快,她便黯然下來,轉而嘆惋道:


    「我也沒福氣。」


    一談起娘親,卻傾便是最溫柔最善良的孩子,就像娘親希望她成為的那樣。


    「我知道你不會懂得,可是從前,我也試圖讓你去感受,哪怕隻是一分一毫。」


    說到此處,卻傾才突然發現她在做些沒有意義的事。


    她忙立起身,一把抹過眼角滑下的淚水。


    淚水其實是很有些灼熱的,可她說出的,仍舊是冷言冷語。<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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