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主任的臉色不太好看。


    他知道,許懲是在對之前的事情不滿。


    上一次,是他讓張真真代替喬方語參加了頒獎典禮,間接地害小姑娘的邀請函被楊曉純偷走了。


    縱然事實擺在麵前,他也沒法否認,自己依舊不相信這幾個聽話乖巧、成績優異的「好孩子」會做這樣的錯事。


    或許是有什麽人教唆了曉純呢?又或者,是許懲搞錯了呢?他懷著這樣的僥倖心理想。


    可是這一次,現實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


    他隻能親自撥通了徐鬱琰的電話。


    和那些起鬧鬧事的學生不一樣,陳主任清楚,徐鬱琰根本不是什麽普通的藝術課老師。


    除去他南城藝術協會會長的身份,他更是師從名家的藝術界領軍人物,出身眼界皆高,根本不是他的身份所能接觸到的。


    對方願意屈居他這小小中學,僅僅隻是因為——


    他曾是文詩雨的師兄,而如今,她唯一的兒子也在這裏。


    「嗯。我已經請專業人士鑑定過那幅畫了。」徐鬱琰的語氣平淡,「楊曉純的作品有明顯的代筆痕跡,是描紅作。因為臨摹者的用墨和原稿不同,才會發生顏料的色素剝離,和之後的操作沒有任何關係。」


    「稍後我會把加蓋公章的鑑定結果發至您的郵箱。」


    徐鬱琰的話說得客氣,但陳主任依舊深深地感到顏麵無光。


    「冒昧一句。我建議您,開除這名學生。」徐鬱琰話語溫和,卻帶著上位者不容置疑口吻,「臨摹並不算是汙點,初窺門徑的學生裏,急功近利者也並不罕見。」


    「但她和父親在沙龍上自拍自炒價格的操作,犯了藝術界大忌。」徐鬱琰頓了頓,「往後,南城藝術界怕是容不下她了。」


    陳主任心底狠狠一驚,放下電話才發覺,原來脊背都被冷汗浸濕。


    而那位二世祖坐在沙發上,聞言隻是掀開眼皮,毫不意外道:「早叫你開除她了。」


    陳主任看著他就煩:「你早知道這畫是楊曉純仿的?」


    許懲一抬眉毛。


    陳主任:「你還懂畫呢?」


    許懲氣笑了:「我沒藝術細胞,不代表我是個瞎子,連鑑定書都看不懂。」


    陳主任將信將疑點了下頭,忽問:「那你早知道,還興師動眾整這麽一套??」


    他越想越火大:「你早知道這件事全是楊家父女搞出來的,跟喬方語一點關係沒有,卻給我甩了這麽大個鍋?」


    「那些老師都是你喊來的吧?連監控錄像都準備好了,我看那個所謂保安也是生麵孔。」


    「許懲,你究竟是想幹什麽?」說到最後,陳主任也惱了。


    許懲支著沙發起身,仍舊倦懶地勾著唇,隻是眼中沒有一點兒笑意罷了。


    「如你所見,把事情搞大啊。」許懲長指輕點,「我看不慣她,就是要把她開除。一次不行就兩次,兩次不行就很多次。」


    「對我這麽個混子來說,這很奇怪?」


    陳主任氣得拍桌:「你幹什麽好端端地非盯著人家不放!她究竟怎麽惹著你了!」


    許懲冷笑:「你看,又來了。」


    他語氣淡漠涼薄,和憤怒的陳主任形成了鮮明對比。


    「是我逼她做這些的嗎?我讓她去偷喬方語東西了?還是我教的她,在論壇裏大肆罵別的女孩子賤貨?」


    「……」


    他讓喬方語不要上網,自己卻一句句,一行行,把每條帖子都看了一遍。


    仿佛隻要這樣,就可以讓所有刀子,都隻紮在他一個人身上。


    其實許懲懂編程。


    隻要他想,幾行代碼,就能把那些發信人的坐標通通扒光,讓他們也嚐嚐一樣的滋味。


    但他忍住了沒有那樣做。


    因為,無論是報復或者原諒,選擇權都在她手上。


    辦公室裏,許懲垂著眼,少年的身量很高,眉目深冷。


    「如果不是她自己做了壞事,我永遠不可能抓到她任何『把柄』。」


    「有這個下場,是她咎由自取。」


    許懲不願意再同他浪費時間了,轉身就要走,「行了,還有人等著我呢。」


    「心理學上有首因效應。被第一印象欺騙是正常的。」許懲偏過頭去,語氣忽然變得耐人尋味,「但隻有剛愎自用的蠢貨,才會抱著思想鋼印不放手。」


    「人家裹小腳,你別裹小腦,陳叔。」


    「狗東西——」陳主任愣了片刻才聽懂許懲這個冷到極點的笑話,氣得他恨不得把菸灰缸砸他頭上。


    隻是少年肆意笑著,一晃便沒了影,隻有漆黑耳釘上一點亮光,倏忽流轉,在漸漸合攏的門扇裏遠去。


    陳主任獨自坐在辦公室的沙發椅上,點了根煙,慢慢地、慢慢地抽著。


    他想起了很多往事,很多還是同文詩雨有關的。那時候許國強並不喝酒,更沒有現在的啤酒肚。許懲還是個隻及他胸口,會端著茶水拘謹地坐在他對麵,乖乖喊陳叔的小孩。


    很多時候,他覺得一切都變了;可有些時刻,他又覺得,好像什麽都還和從前一樣。


    他打開電腦,在處分單上寫下楊曉純的名字,選定了「退學處理」。


    -


    喬方語在門口蹲得腿有點麻了,於是她站起來,把許懲的手機妥帖地放在胸前的口袋裏,漫無目的地打量著窗外。<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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