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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一臨近,學校要組織高年級的孩子們演出,像盧利這樣的孩子參與不進去,學校隻要求節日的當天,要穿白褂子,藍褲子到校,在操場集合,參加慶祝活動,其餘時間放孩子們一天的假期。


    提前兩天的時間,盧利就和劉杆兒,大鑫和狗立約好了,六一前一天的晚上,到城外去,哪裏到處都是稻田,田地裏滿是青蛙、螃蟹,到時候抓幾隻回來,給各家分一點,大家一起開開心。


    到了五月三十一日,上午沒有課,各班組織學生做掃除,折騰得滿身是汗,頭上、臉上都是灰塵,再照例排好隊,由班主任老師領著過了馬路,各自散去。進了胡同,盧利忽然覺得背後有人,回頭一看,是梁昕。“你你你你跟……著……幹嘛?”


    梁昕也不說話,隻是在距離他不遠不近的地方跟著,看他那樣子,是一副不能進入到小小哥哥的小團體就不罷休似的,弄得盧利也大感無奈:他為人有點‘格色’,和他好的,他便是真好;和他不好的,怎麽也好不起來。特別不能容忍的,就是來自別人背後的傷害。於梁昕的幾次的戲耍,都是因為梁薇的告狀。(注1)


    在他想來,和梁昕逗著玩,是今天我逗你,明天你想辦法逗回我的遊戲,若是遇到一個不識逗的,今後不理你也就是了。何以要告訴老師,害自己挨說?在這種惡其餘胥的心情下,才始終不願接納梁昕。(注2)


    “回……去,不回去……我打……你啊?”


    梁昕眨眨眼,既不離開,也不靠近,他的心靈中隻覺得小小哥哥是個很好玩兒的人,和他在一起特別有意思,比住得更近的董玉強、丁聰、丁明、曹迅幾個人都好玩兒,因此才不顧一切的跟著他,任他怎麽說,就是不肯走。


    盧利也煩了,你愛跟就跟著吧,不再理他,轉身回家,進屋從五鬥櫥中翻出針線包,拿出針、線認好,在尾部打一個死結,又取出一個頂針套在手指上,開始縫鬆掉的扣子。


    這還是他近一年來才學會的技藝,剛剛開始練的時候,連線尾的結都打不好,更不必提認孔引線了,至於紮傷自己的手指,更是家常便飯,常常一個扣子縫好,手上也多出了幾個窟窿眼兒。而現在,在拇指和食指上沾點唾沫,捏住線頭一撚一掛,就打上一個結,熟練得不得了!


    正在縫針,於芳一步踏了進來,把手中的網兜放在門口,裏麵是紅彤彤的水蘿卜,“怎麽了,又和同學打架了?”


    “沒……”


    “別老和同學打架,聽見嗎?”於芳憐惜的在他的小床邊坐下,撫摸著盧利的頭,“拿來,我給你縫。”


    盧利搖搖頭,用頂針使勁把針頭從扣眼中穿過,身子扭動一下,示意不用。


    “剛買的水蘿卜,等會兒拿到水管子洗洗,中午等你舅舅他們回來吃。”於芳說著話,又拿出幾張鈔票,“下午有事嗎?”


    “…………”


    “沒事去糧店,買點麵回來。”她說,“買十斤,去的時候我給你拿東西,推車去。”


    “哦。”盧利聽舅媽說著話,手中動作不停,很快的,一枚扣子被牢牢的縫好,把線頭在衣服後麵來回穿幾次,再次打上一個結,用牙齒齧斷,針線包之類的東西放好,“舅……舅……媽,買!”


    “現在去啊?”孩子是於芳是一手帶大的,盧利有些結巴,但隻用極少的詞句,就能夠知道孩子在說什麽。看看時間還早,丈夫和女兒們暫時不會回來,點頭進屋,找出糧本、錢、糧袋等必要的東西,幫著他把板子車推到外麵,“小心點兒,別灑了啊。剩下的錢買煙,買四根,給你一分錢買糖。”


    盧利心中大喜!推車到狗立家門前,大聲呼喚,“狗……立,狗立!”


    “狗立不在家,和大鑫出去了。”韓嬸探頭出來回答道。


    夥伴不在家,隻能自己去了。盧利一轉身,梁昕竟然還沒走,一時心動,向他招招手,“過……來,我……我推著……你走。”


    梁昕高興極了,小小哥哥肯和自己玩兒了?一步越上板子車,站在上麵,向他嗬嗬輕笑,“坐下,等一……會兒摔……著你。”


    推著車穿行過胡同,距離副食品店不遠就是糧店,糧店的麵積都很小,店內的空氣中和地麵上都飄蕩和落滿各種糧米的粉末,有一股很奇怪的味道。進門就是一拉溜幾個碩大的落地式開口箱櫃,裏麵分成隔間,放著玉米麵、白麵、大米、豆類等食品,上麵放一個固定的鐵秤,旁邊是一個白鐵皮的巨大漏鬥。


    當時的物價之低,是現在人不能想象的。舉例說明:以市斤為單位,糧食中,玉米麵0.112、小米麵0.14、標準粉0.185、富強粉(這種麵粉更白一點)平時沒有,年節的時候供應十斤,每斤0.21;米分機米、粳米兩種,一個0.147,一個0.156。可不要小看這幾厘錢的差距,不同價錢的米、麵在做出飯來之後,味道是絕對不一樣的!


    靠牆一側的是櫃台,說明要買的東西,交錢、交糧本,裏麵的阿姨收錢點清,在糧本上劃去相應的數額,然後從後麵繞出來――收賬,過秤都是一個人完成,到了箱櫃前,用一個簸箕式的鐵皮容器在箱子裏一舀,放在秤上,過清了數目,問了一聲,“兜好了嗎?”


    盧利把麵口袋張開,圍在鐵皮漏鬥的下麵,每到這時候,孩子都會緊張,總怕自己兜不住,寶貴的糧米因為自己的原因掉在地上,那就是罪莫大焉了――這種感覺有點像打針,等待針頭入肉的那片刻,是最讓人覺得揪心的――結結巴巴的答了一聲,“兜,好了。”


    售貨員的動作很熟練,就著鐵秤一挪,簸箕傾翻,從漏鬥中轟然而下,一陣白霧揚起,使勁晃了幾下簸箕,“行了。”


    麵粉入袋,盧利的一顆心徹底放下,把口袋拉出,使勁紮緊,放上板子車,回身再取過糧本和找剩的零錢,找回五分錢,買四支煙卷,還能買一塊糖!這可是很少有的。隻是,要不要給梁昕呢?


    把車推到旁邊的副食品店放好,讓梁昕看車,他拿著兩枚二分,一枚一分的硬幣,走進店中。


    副食品店也是盧利經常來的,吳吉厚好喝酒,吳寶昆夫妻好抽煙,打散酒,買煙卷都是他每天要做的工作,有時候一天之內不知道要跑幾趟。一進門,店中彌漫著醬油、醋、生熟肉、植物油、花椒、大料、鹹菜的混合氣味,直衝鼻管,“許姨,買煙。”


    把四分錢放到櫃台的玻璃麵上,趁這個機會低頭打量著櫃台裏的商品。櫃台分三層,第一層是糕點、糖果;第二層是副食調料;第三層是瓶裝酒。孩子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們感興趣的東西上,這麽一個副食品商店中,最能勾起人饞蟲的,就非那裝在臥式玻璃罐子中的糖果和零食莫屬了。


    糖的種類有二:水果糖和奶糖。前者一分錢一塊,後者二分;若是細分的話,種類就很多很多了,水果糖大多以口味為區分,另外還分作國產和進口。進口糖中有兩種比較有名的,一個是越南水果糖,一種是巴西糖,還有一種是伊拉克蜜棗,不過被分到零食的範疇。


    至於奶糖,則有酥糖、巧克力、黃油球、米老鼠、高粱飴、關東糖、粽子糖等等。


    副食品中,醬油0.15、醋0.10、黃醬0.16、麻醬0.55;五分錢的鹹菜能讓一家人吃上好幾頓、醬豆腐也隻是七分錢兩塊;至於魚、肉、禽、蛋,都是要憑票供應的;其中豬肉0.9、牛肉0.8、羊肉0.71(但牛羊肉極少,很難得見)、排骨0.45、腔骨0.35、大骨頭0.09、肉餡整一塊、黃花魚0.45、帶魚按寬窄不同,價位也不一樣,0.25、0.38、0.45不等;其中0.38就是很好很好的了,0.45算特寬帶魚,但實際上,太寬的帶魚不易入味,反而不是很好吃。


    “給你,拿好了。”許姨取出四支煙卷,放在櫃台上,盧利小心翼翼的拾起,放在口袋中。又把一分的硬幣拿出來,“來一塊糖。”


    “自己選。”


    盧利挑選了好半天,看哪一個都舍不得放下,最後挑出一塊包著玻璃紙的水果糖,轉身出店,梁昕正在眼巴巴的等著他,迎了上來,“小小哥哥。”


    盧利本不想分糖給他吃,但又覺得有些過意不去,當著他的麵取出糖,梁昕的眼睛立刻放出光來,癡癡的望著他的動作:剝開糖紙放好,把糖放進嘴裏,孩子正覺失望,隻聽哢嚓一聲,盧利張開手在嘴邊,吐出半塊糖,“給!”


    梁昕大喜,抓過糖塞進嘴巴,一仰脖,竟就這麽咽了下去!


    “哎?”盧利這個氣大了!揚手給了他一巴掌,他生得不高,梁昕更矮,揚起小臉兒,可憐巴巴的看著自己,沒奈何,隻好再把嘴裏的半塊糖吐出,重又放在他手中,“慢……點吃,”


    這一次梁昕吸取了教訓,再不敢囫圇吞棗了,含在舌尖,一點一點舔舐著糖的甜味,覺得今天跟小小哥哥走,真是最正確的決定!在家裏,哪兒有糖吃啊?


    回到家,卸下麵口袋,狗立幾個不知道跑哪兒去了,還沒有回家;隻好和梁昕一起玩兒。梁昕和他差不多,上麵有幾個姐姐,但不同的是,梁昕沒有他這樣的衝勁兒,父母姐姐管得緊,又隻有這麽一個男孩子,當成寶貝疙瘩養,所以諸如遊泳、打架、積攢煙盒之類的遊戲從來不讓他參加,到了他這裏,看見什麽都覺得新奇,雙眼放光的樣子,讓盧利的虛榮心得到極大的滿足。


    他取出餅幹盒,拿一摞煙盒在手,從中翻找了一下,找出幾個諸如戰鬥、永紅、綠葉之類的大路貨色,遞了過去,“這個……給你,帶回……家去玩兒。”他想了想,又說道,“下午……來,一起……玩兒。”


    梁昕高興極了,有糖吃,還能有東西拿回家不算什麽,最主要的是,聽小小哥哥的說話,似乎以後都肯帶著自己一起玩了?乖乖的答應一聲,懷中放著煙盒,開開心心的轉身出屋,一路回家去了。


    注1:格色,另類的意思。


    注2:不識逗,指那種不能開玩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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