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當初……


    他也曾經真心想要對他們好,可最終,走著走著,到底是形同陌路。


    想到連庚希,他的心情有些複雜。


    陳桔似乎也明白陛下的煩心,連腳步都輕了許多。


    南宮燁在書房裏一直忙到了月上中天,直到眼睛發花,最終才不得不擱下了筆。


    「陳桔,這幾日應該要到了吧。」


    他密信讓永寧候前往,昨日收到了楚明修上來的摺子,已經押解連庚希上京,不日抵達。


    陳桔點頭:「按照腳程算,也就是這一兩日了。」


    南宮燁沒說話,仰頭靠在椅子上,帝王威儀此時去了大半,饒是再過強硬,終是露出了疲憊之色。


    陳桔知道,他是要下刀了。


    帝王之路,唯有皇權不容顛覆,哪怕是骨肉,手足。


    陳桔安靜地站樁,本以為陛下還會說些什麽,卻發覺南宮燁站起了身。


    「讓錦衣衛與西廠將這些年連家的奏報,一起給朕找出來。」


    陳桔應是,轉身出去了。


    半個時辰之後,懷中抱著厚厚的一摞奏摺回來了。


    邊上守門的小太監趕忙快步過來幫他分擔了一部分。


    南宮燁大為奇怪:「這是什麽?」


    陳桔氣喘籲籲地將一厚摞的奏摺放在禦案前。


    「這是什麽?」南宮燁奇道。


    他分明將近日的奏摺都處置得差不多了,他雖然勤政,隻是一個國家每日要處置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他便是有八隻手也處置不過來。


    所以這些年,他組建了內閣,又設置西廠,秉筆太監。


    許多無關緊要的摺子,可以不必遞到他眼前了。


    眼下,他看著幾乎是一半人高的奏摺,眉心狠狠一跳。


    「陛下——」陳桔擦了擦頭上的汗:「這是錦衣衛上來的摺子。」


    「哦?」南宮燁很是奇怪,忽然想到剛才的吩咐,輕笑了聲:「錦衣衛下手倒是快。」


    南宮燁看著麵前的奏摺,隨手拿起一個,並沒打開。


    而是忽地問道:「陳桔,你說,是三法司會審,還是……」


    謀反茲事體大,牽連甚重。


    三法司如果會審的話,扯皮的時間長,興許會留連庚希一條活路。


    興許……


    他也罪不至死。


    南宮燁想到當初跟在自己身邊,鞍前馬後的人,向來比石頭還硬的心腸,此時更多的是不舍。


    「陛下任何決定,老奴覺得都是對的。」陳桔哪裏會有自己的主意,小連子是生是死,全憑陛下的心情。


    南宮燁心軟了下,有些舉棋不定。


    垂眼看了眼手中的奏摺,到底是翻開看了一眼——


    一盞茶後,桌子上的茶盞便摔落地上。


    「混帳!」


    南宮燁怒氣沖沖地放下手中的奏摺,又隨手拿起了另外一個。


    再次丟到一旁,接著又拿起了第三個,第四個……


    他的手指頭微微發抖,不多會居然將羅列的高高的奏摺悉數掃落在地。


    「這些奏摺是誰拿上來的?」


    南宮燁聲音冷如冰碴。


    陳桔實話實說道:「是錦衣衛與西廠……」


    「沈煉?」


    陳桔點頭:「沈煉,麻頗,陸錚。」


    南宮燁手握成拳緊緊攥起,又鬆開。


    「他的命,朕不能留了。」


    「明日將沈煉叫來。」南宮燁澀聲道。


    夜涼如水,京城外的風在山澗涼颼颼的,馬車裏連庚希閉目靜坐。


    安寧候遞過來一杯茶:「明日就到京城了。」


    連庚希隨手接過,一飲而盡。


    安寧候楚明修有些意外:「不怕我下毒害你?」


    連庚希靠著車廂,向來所向披靡的身姿,此時卻意興闌珊。


    「若是你能下毒,何嚐不是我的解脫。」


    楚明修寬慰道:「放寬心,你是死是活,隻有陛下能決斷。」


    盡管他也覺得連庚希大逆不道,此次凶多吉少,可世上哪裏有絕對。


    便是陛下真要殺他,也不必對他落井下石。


    是以一路上,楚明修對待連庚希倒是格外的寬厚。


    走神的時候,眼前忽然多了杯。


    楚明修一抬眼,連庚希眼神仿佛比剛才多了一絲的神采:「你說得對。」


    「除了陛下,沒人可以處置我。」


    「勞煩,再給我一杯水。」連庚希甚至笑了一下。


    楚明修隨手拎起茶壺,給他斟滿,遞給了他。


    連庚希臉上仿佛恢復了希望:「多謝。」


    馬車外忽然響起了嘶鳴聲,應是有快馬信件傳來。


    楚明修有些意外,剛掀開簾子,便聽外麵人道:「主子,剛才得到消息,說是行宮鍾粹宮大火……連貴妃自焚了……」


    楚明修腦海裏忽然閃現過那人坐在嬌攆上,風華絕代的樣子……


    想不到猶如天仙下凡的美人,居然是這樣的一個下場。


    他呆愣了一下,惋惜地道了句可惜了。


    揮了揮手:「知道了,下去吧。」


    他說完,放下簾子,剛轉過來身。


    便看到方才還重新振作的連庚希,此時兩鬢斑白,仿佛被人抽了精骨。


    手中的杯子一動不動,裏麵的水也沒飲。


    仿佛忘記了喝。


    楚明修剛想勸慰,道句節哀順便。<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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