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輛載著他們來到這裏的車並不知道主人發生了什麽,隻乖乖地等著,等著再將他們載回去。


    裴春曉握著車鑰匙的手心已經出了汗,解鎖車門的時候按了好幾下,發現自己竟然有些手抖。


    她坐上駕駛座,係好了安全帶,但久久沒有發動車子。


    她當下的情緒不適合開車。


    車上有來時葉斯昭為她準備的水,她坐在那裏一口氣喝掉了半瓶。


    然後打開音樂,聽了很久,直到太陽下山才終於迎著夕陽往回開。


    來時是朝著天光大亮處行駛,一切充滿了未知與新奇,而回去的時候,隻剩她一個人,朝著昏暗的落日而去,她有一種自己在朝著末日前進的感覺。


    裴春曉不是視感情如命的人,但她一時間也無法接受這突如其來的衝擊。


    她意識到不管怎樣都要找葉斯昭問清楚,為什麽、什麽時候發生的事,還有,他怎麽現在才告訴她。


    裴春曉心裏是有怨的,難得喜歡上一個人,竟會如此「戲劇化」。


    她一路開車回到城裏,來到了葉斯昭家樓下。


    此時天已經黑了,葉斯昭從進家門開始就站在陽台一動不動,雙腿都已經麻了,恍惚間會有一種不知道自己在哪不知道自己是誰的錯覺。


    葉斯昭很清楚,或許在這一刻,他已經又變成孤身一人了。


    家裏沒有開燈,比往日還冰冷。


    當葉斯昭的手機鈴聲突然響起,他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拿出手機,看到來電人的名字,葉斯昭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回家了嗎?」葉斯昭問。


    「我們談談吧。」裴春曉還坐在葉斯昭的車裏,手邊的水瓶已經空了。


    她吞咽了一下口水,有些緊張:「我在你家樓下。」


    說完,裴春曉解開安全帶下了車。


    她對葉斯昭說:「這麽重要的事情,你不能逃避,必須一五一十和我說清楚,你不能對不起我對你的感情和信任。」


    裴春曉是個什麽事都要弄個清楚明白的人,葉斯昭的那句話不清不楚的,她不能就這麽算了。


    葉斯昭沉默了幾秒鍾,然後說了「好」。


    他們約在樓下見麵,可葉斯昭出門前握著門把手遲遲不敢邁出步子。


    他發現自己好像真的又被困住了,被自己的心魔困住,想要走出這間屋子都需要很大的勇氣。


    他也需要更多的勇氣才能麵對裴春曉,他很怕對上她失望和厭惡的目光。


    葉斯昭在家門前蹲了很久,最後終於還是咬咬牙走出了家門。


    裴春曉在等他,他不能再讓她這麽苦等下去了。


    作的孽已經足夠多,欠的債也已經足夠多。


    葉斯昭走出單元門時,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那裏的裴春曉,她站得筆直,沒什麽表情,在夜色中顯得有些單薄和搖搖欲墜。


    葉斯昭清楚,是他讓她變成這樣的。


    他走過去,再次道歉。


    「找個安靜的地方聊聊吧。」


    葉斯昭點了點頭,然後任由裴春曉帶著他來到小區一處沒什麽人經過的小廣場。


    小廣場的長椅上放著不知道誰遺落的風箏,裴春曉把它放到一邊,坐在了長椅上。


    葉斯昭坐在長椅的另一端,兩人中間足以再坐下一個人。


    一開始誰都沒有說話,風把他們的心事吹得淩亂。


    「我需要和你確認一些問題。」還是裴春曉先開了口,「你說的不是玩笑吧?」


    「不是。」葉斯昭雙手疊在一起,回答完後,長長地嘆了口氣。


    裴春曉的眼睛紅了,她覺得這個世界太不可思議了,在今天之前,她想像過很多葉斯昭隱藏著的秘密的可能,但怎麽都不會想到,他會告訴自己,他殺過人。


    殺人啊!


    不是學生時代大家玩的遊戲,而是真真正正的,犯罪。


    裴春曉仰起頭,看著夜空,覺得星星都對這個夜晚感到疑惑。


    「對不起。」葉斯昭又一次道歉,「我應該在最開始就向你坦白。」


    「可是你隱瞞了。」


    葉斯昭低頭,用力地揉了揉臉。


    是,他隱瞞了,因為自己的軟弱和貪婪。


    他不敢承認自己犯下的罪,怕一旦說了,裴春曉會立刻轉身就走。


    他從她那裏偷來了愛和溫存,偷來了她的信任再將其擊碎。


    他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麽解釋才能讓她相信他不是有意要玩弄她的感情,但解釋似乎又是多餘的,罪魁禍首還是他的貪慾。


    佛祖應該懲罰他。


    不對,是裴春曉應該懲罰他。


    「我希望可以向你贖罪。」


    「沒有這個必要。」裴春曉強迫自己冷靜,盡可能理智地和他對話,「我現在隻需要你給我一個理由。」


    她看向他:「你要把你的事情全部向我說清楚。」


    此時此刻,在這個夜晚,裴春曉成了葉斯昭的審判官。


    葉斯昭恍惚間看到她手裏拿著法槌,隨時可能落下,同時對他進行宣判。


    這場麵他一點都不陌生。


    「我殺了人。」葉斯昭看著她,然後又轉回來,閉上了眼。


    他讓自己回到了十二歲的那一天,寒冬傍晚,他回到家,看到他爸正舉起椅子砸向他媽媽的頭。


    「那天是我生日,桌上還擺著我媽買給我的蛋糕。」葉斯昭說,「巴掌大的劣質奶油蛋糕,但我們誰都沒來得及吃上一口。」<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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