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或離開王府都是她自己做的決定,她皆不後悔。


    「五師兄上月自西南回來後又鑽研了些新菜式,等我服完這段時日的藥,三師兄也該考完春闈了,我們幾個可以聚一聚。」容清棠說。


    「我過會兒把藥給柔藍,讓她督促著你先好好調理,」懷穀提醒道, 「否則到時你還得繼續忌口,恐怕就沒口福了。」


    除了書畫以外,懷穀還精通醫術,容清棠如今的藥方都是他開的。他會定期把藥材切製配好送來,再讓柔藍按方煎藥。


    「為了雨隱樓那些佳肴我也得把身子養好。」容清棠笑著說。


    雨隱樓是容清棠的師父和師娘一手創辦的酒樓,也是國內最大的商號,生意遍及各地。她的師父和師娘稱得上是國內最有錢的商人。他們沒有孩子,收了包括容清棠在內的四個徒弟。


    和容清棠不同,幾個師兄都是,自幼由師父和師娘撫養。經商、文墨、作畫和武藝、廚藝,容清棠他們隻要想學,師父和師娘便會傾囊相授。


    最年長的懷穀本應是雨隱樓的大公子,但他幼時覺得音似「大公雞」,便一直讓人喚他二公子。年紀次之的懷文則成了三公子。容清棠也分別喚他們二師兄、三師兄。


    而比容清棠還小一個月的懷樂嫌「四公子」不吉利,又不願做小師弟,便耍賴讓最後被收為徒弟的容清棠喚他五師兄。


    他們三人誌趣各異。


    懷穀開了筆墨閣做書畫生意;懷文一心想經科考做父母官;懷樂跟師父一樣最愛研究吃食,便接下了長安城中雨隱樓的生意。


    容清棠想起,前世自己死後,他們都曾來她墓前。


    一向灑脫開懷的師父因為白髮人送黑髮人而紅了眼眶。師娘蒼白虛弱,像是大病了一場。


    單純的懷樂師兄沒忍住流了淚,內斂少言的懷文師兄也少見地情緒外露,神色悲痛。


    但二師兄懷穀……


    思及他在自己墓前沉默佇立的那三日,容清棠心神微滯。


    她似乎一直以來都忽略了什麽。


    「在想什麽?想得這麽入神。」


    二師兄的聲音讓容清棠從回憶裏抽離。


    容清棠搖了搖頭,「沒想什麽,隻是方才糕點用得多了些,有些乏了。」


    懷穀失笑道:「怎麽還和兒時一樣貪嘴。」


    他一麵說著一麵微抬起手,似乎是想像小時候一樣揉一揉容清棠的頭髮。


    容清棠心裏一緊,借著拿起畫冊的動作不動聲色地避開了他的手。


    「這本畫冊隻當是我買下的,過會兒我拿銀票給你。」


    這本山水畫冊是孤本,容清棠找了很久都無果,她知道二師兄應該也費了些力氣,並非像他所說的那般輕鬆。


    懷穀的手狀似自然地放下,他語氣如常道:「你我之間還需要如此見外嗎?」


    容清棠故作嚴肅道:「這回你不收我的錢,是不是為了下回賣我的畫也不給我銀子?」


    「我可不敢,」懷穀笑了笑,「萬一到時赫赫有名的『青裏』不肯把畫放在筆墨閣賣了,我的生意肯定得元氣大傷。」


    有很多書畫商一直在打聽化名為青裏的畫家究竟是誰,想取代筆墨閣與之做生意。但除了容清棠身邊親近的幾個人,還沒人知道青裏其實是個女子。


    容清棠說:「就這一兩月之內,我應該會有一幅新畫。」


    懷穀神色微動,問:「這次想畫什麽?」


    容清棠避而不答,「到時你就知道了。」


    「好,那我先把消息放出去,」懷穀沒有追問,「至於那幅大婚圖的贗品流出之事,我也會盡快查清楚。」


    「若筆墨閣當真有內賊,我絕不會輕饒。」


    想起那幅大婚圖,容清棠倏地意識到——


    和以前那些出現贗品的畫不同,她這幅大婚圖的原畫不曾賣出。甚至除了拿去筆墨閣麻煩師兄幫她裝裱以外,這幅畫不曾示於人前。旁人都不應該知道青裏畫過這麽一幅畫。


    但那幅贗品仿得幾乎能以假亂真,這也意味著仿畫的人不僅畫技精湛,還應仔細對照研究過原畫。


    如此一來,筆墨閣中能做到這個程度的人或許就隻有……


    容清棠抬眸看了一眼與自己相識近十年的師兄。


    忽然問:「師兄近來可有新畫?」


    懷穀搖了搖頭,不無遺憾地說:「生意繁忙,我已經許久不曾靜下心來作畫了。」


    「還是不可偏廢,師父知道了會怪罪的。」


    「好,謹遵師妹教誨。」懷穀故意道。


    見他打趣自己,容清棠把心底的疑慮暫時放在一旁,問起了師父和師娘的近況。


    懷穀這次離京,也順便去江南見了一趟師父和師娘,他一一耐心說與她聽。


    院子一角的羅漢鬆後,衛時舟一直安靜地注視著容清棠的身影。


    方才懷穀抬手想觸碰容清棠時,衛時舟幾乎忍不住想走上前去失禮地打斷兩人的談話。


    直到容清棠避開了懷穀的動作。


    兩人交談的模樣十分熟稔,但中間一直留有一段距離,並不會顯得太親密。


    得知容清棠即將與謝聞錦和離,懷穀也忍不住開始想朝她靠近。但容清棠並沒有因為相識已久便放下界限感,方才的躲避其實也是一種無聲的拒絕。


    衛時舟知道,容清棠太敏銳,也太理智。<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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