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明兮眯起眼睛,猛然想起天道所言快意二字。


    「快意?」


    季鶴白撐著桌子,湊過來想看清墨明兮的表情:「快意?什麽快意?」


    墨明兮盯著桌麵上的算籌,覺得這話看著誰說都不大對勁:「我見衍天之相,說你……同仙人,同仙人修鼎爐之法。」


    墨明兮越說越小聲,輕不可聞。


    「修什麽?」


    墨明兮心一橫:「說你褻瀆仙人,修鼎爐之法長進修為,仙人不堪……」


    季鶴白:……


    仙人倏地睜眼,哈哈哈笑了幾聲:「害羞什麽,仙界也有司情愛的神仙,也有雙修而至的道侶,這話我有什麽聽不得?」


    墨明兮無言:「鼎爐之法並非自願。」


    仙人瞧了眼季鶴白:「嘶——那可不行,我的仙侶可不答應。」


    墨明兮:……


    季鶴白:……


    季鶴白小聲,揪著莫名其妙的重點:「難道你看到了……」


    墨明兮覺得腦袋上的頭髮都要豎起來:「我沒有!我是聽天道所言!」


    季鶴白支著頭,湊在墨明兮旁邊:「我可沒有這麽喪心病狂,你可不能聽一麵之言啊。」


    墨明兮:……


    「預言之事,或許因我重回修真界而解。」墨明兮正色道:「心音,我是想知道心音何解。」


    「心音?」仙人一頓,輕描淡寫道:「除去現在持天道朝笏之人,心音自可消除。」


    轟隆隆。


    四角傳來的雷聲迴蕩,四方城像是搖曳的布料一般在明暗中搖擺。


    鸞鳥拚了命似的在黑雲之中起伏穿梭,隻是南麵一角,出現一道裂口。


    漆黑的烏雲如勺中湯汁,緩緩傾倒下來,一點點蔓延進四方城中。


    墨明兮抬頭,朝高遠之處極目遠眺。


    金色的餘暉變得渾濁,緩緩沉降。


    墨明兮思索一會,覺得有異:「仙人來到此處,卻不能將其尋出?」


    仙人兩手結印胸前:「天道尚且不可隨意觸動修真界中人命數,仙人如何能越過界限擅自懲處。仙界降罰,唯可罰天道一人而已。」


    墨明兮看仙人似有破綻,想要出手相助。


    指尖捏決才發現,自己的杯水車薪,供養這顆通天之樹尚且不夠。


    他有些挫敗地看著指尖,飛快地想著還有什麽可以藉助。


    窗外的天光越來越渾濁,似乎相中之景就要重現。


    季鶴白忽然道:「那你來此處有何作用?」


    「我來此處?」仙人歪了歪頭,眸中浮出一絲情緒:「是在仙界感到了求降。」


    「求降?」


    仙人手上印記幾變,眉心的仙紋更加深紅,似乎將局麵控製住了:「我還在修真界修煉時,收過一個徒弟,叫做……叫沈,沈清。在我眾多弟子之中他資質最為平凡,莫不如說放在整個修真界都算得上是平平無奇的典型。一路苦修,修到我飛升也沒有太多長進。除卻心正,無一優點。」


    墨明兮與季鶴白四目相對:「沈清?」


    「嗯……是他。他燒香開壇,又是法器又是唱經,綿綿不絕啊。」仙人臉上出現一絲修士一般的苦惱:「仙人下界總要時間,他是一點清淨也不給為師留下。」


    墨明兮心中篤定:是沈清沒錯了。


    「他來求我,我自是要來的。」仙人思緒渺遠,擔憂地望著窗外渾濁的光景:「鸞鳥真的少了一隻。」


    墨明兮:「抱歉。」


    「倒也無妨,都是機緣。」仙人眉目平順,襯得季鶴白和墨明兮震驚的臉,更加震驚:「沈清他學得慢還不著急,就連他都這樣求了,肯定是出了什麽問題。」


    季鶴白目光一凝,熱切道:「你和他碰麵了?」


    「唔……沒有。」仙人再次結印:「仙凡有別,我不能見他。隻是很久之後我看見天光一道,似是他飛升了。」


    墨明兮喃喃:「千處尋師皆可降……」


    仙人一愣,似乎許久沒有聽到這話,淡淡道:「誰能想到呢,你是他的好徒弟。」


    墨明兮沉浸其中,覺得玄妙非常。


    仙人衣袂紛飛,身邊的光點已然成了燦金顏色:「無妨,這次我回去,就能見他了。」


    「回去?」


    季鶴白和墨明兮異口同聲。


    「仙人之力也有盡頭,難道我要坐在這棵樹上枯竭而死?」


    轟!


    一塊飛簷從塔頂墜落。


    仙人麵色沉凝,卻不見慌亂:「我若離開,修元塔中修士便會逐漸不受約束,一月之內,比起你那什麽預示之景,好不到哪裏去。」


    轟!


    牆皮簌簌落下,連同窗框也跟著搖動。


    窗外烏雲壓城,濃稠的黑雲像是將四方城緩緩融化一般,眼見著屋舍瓦簷塌陷了下去。


    修元塔開始剝落崩解,磚瓦琉璃暴雨似的落下去。


    三人依舊坐在桌邊,通天之樹的原貌顯現出來。


    墨明兮看著碩大樹幹,粗壯的枝葉在腳下交錯。


    外頭陰雲濃稠,天光熄滅。


    墨明兮心中動搖,他隻是要阻止季鶴白走上歧途,卻親眼看到了一條歧途在修真界交織。


    季鶴白也一樣注視著這一切,意外的沒有動手。


    這股拆解修元塔的力量,似乎修士所不可抗衡。


    徒勞無用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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