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學校放假,可鄉政府卻要應付半年的計劃生育檢查。計劃生育是國策,什麽都與這國策掛鉤,每個鄉鎮都怕在計劃生育工作上出問題,每年都要進行多次檢查,省檢、地區檢查、縣裏檢查和鄉鎮自查,每月都要向上匯報做數據統計,打分評比。


    楊滔自從當眾說要把米奪鄉的旅遊做出來,這些日子就把其他的事都丟給鄉政府裏相關的人去做,自己一心一意地實地看和拍攝些景物,用作宣傳。有次竟然異想天開地想借直升飛機來把鄉政府門前的大石坪拍攝下來,申報吉尼斯紀錄。鄉政府的其他事,責任人也很少要楊滔給他們做主,決定後再報給楊滔或石彥龍。


    這天,楊滔在大坪村與村幹們說著要怎麽樣聯合起來做一日遊性質的景區,三個村必須在聯合之前談清楚今後所占股份,分紅時才不會有衝突,弄到最後不歡而散。卻接到副鄉長龍豔霞的電話,說是雄龍村有一例多孩上報時沒有統計精確,數據已經報了上去,上麵給出不合格的結論。石彥龍書記已經到縣裏找人,卻沒有找到要害人物。楊滔聽出事態的嚴重,像計劃生育這樣,縣裏領導要是知道後果都會很嚴重的。楊滔從龍豔霞處了解到以前也有過這樣的先例,黃強卻不知道怎麽樣給處理好數據改了,就成了合格,有次還改成了優秀。這種欺上瞞下的事,沒有人肯說出來,怎麽做也沒有人會去多嘴過問。事情很急,要是數據上報到縣裏,米奪鄉的領導幹部什麽都會一票否決,損失可就大了。書記和鄉長當然是首當其衝的。楊滔就問龍豔霞現在關節處卡在哪裏,龍豔霞說在縣裏計生局。


    趕到縣裏計生局,楊滔才想起安小梅不就是在計生局裏?自己是沒有什麽臉麵見安小梅的,楊滔收住匆忙的腳步。到計生局外給石彥龍打電話,要石彥龍到計生局裏找人。石彥龍說要是能找到人,也不會讓龍豔霞找楊滔下城處理這事,計生局裏來個新人,人漂亮得不得了卻無論怎麽說都說不好,聽說那女人原先在教育局,楊滔應該認識才把楊滔找去,看能不能說通。還說隻剩一天了,明天就會報至縣裏,那時要想改就沒有辦法。


    數據報到縣裏的嚴重性,楊滔是知道的。沒有辦法,無論如何都得去見安小梅,楊滔隻有硬著頭皮走回計生局裏。計生局的辦公室在二樓,楊滔走上樓梯時一直在想著怎麽說第一句話,安小梅與自己的親密與疏遠,自己是辜負了她,雖是放任由她自己選擇,實際卻是任由她被人欺負,楊滔內心裏一直梗著無法化解。見了安小梅也好知道她最近的情況,雖依然幫不了她,心裏總會有分安慰和自我解脫。


    敲門進辦公室,辦公室裏有兩個人,一男一女楊滔都不認識,就說道:“我是米奪鄉來的,想問一聲安小梅不在上班麽?”


    “安小梅啊,她在隔壁局長室裏辦公。”那女的說。


    隔壁,門關著。楊滔敲了敲,等了一會,再敲門才開。裏麵站著的安小梅神情有些僵化,愕然地看著門外的楊滔,兩人對視著都不說話。很短的一會,安小梅把門打開一些,楊滔就走進裏麵。局長室裏沒有其他人,楊滔想了想說:“小梅,對不起……”


    安小梅神情漸漸鎮定下來,對楊滔說的對不起仿佛沒有聽到一般:“楊哥,現在是鄉長了啊。”


    “小梅,今天來是為米奪鄉的事,你知道吧?”


    “知道。我也是近些時間才聽到田佳說到你當了米奪鄉的鄉長,你是為米奪鄉上報數據的事來的吧。”


    “是不是為難?”


    “楊哥要辦的事,怎麽會為難?楊哥放心,那個數據給抹去就是了,要不要弄個優秀?想弄我就多改兩例,排名就靠前了。”


    “小梅……我……不必了。已經很麻煩你,謝謝我就不說了。”楊滔遲遲疑疑地說。兩人一時又沒有了話說,安小梅轉身到飲水機那裏拿出杯子給楊滔衝茶,茶雖不好楊滔卻把安小梅一舉一動都看在眼裏,安小梅似乎也知道楊滔的注視,把自己的動作放得緩慢,那流入杯子的水溢出杯子後,安小梅恍然醒來,把杯裏的茶水倒掉一部分,才轉身遞給楊滔。


    楊滔接過茶,看著安小梅嬌媚的臉,隻一瞬就把眼移開不敢與安小梅對視。安小梅神情裏沒有什麽怨恨楊滔已經體會出來,卻也沒有什麽快樂楊滔也體會出來。這次見麵,或許就是安小梅想見楊滔而逼楊滔來的,見麵後卻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以前的歡快和幸福已經成為過去,成為兩人想忘記卻又無法忘記的珍藏與尷尬。安小梅見楊滔喝著茶,問了句:“楊哥,現在在鄉下工作是不是很苦?要經常下鄉吧。”


    “也不是,我才去很多事情都不在行,就把事情交給他們去做,樂得清閑,隻是不能經常回鳳城了。”


    “楊哥,我也幫不了你太多,今後要什麽事是我能做到的,你盡管說就是了。”


    “謝謝你的話,我就不說了。”楊滔抬頭看著安小梅的眼,見她眼裏漾著淚卻強忍著,心裏也不知道該怎麽樣安慰於她。


    辦完事,楊滔給石彥龍去了個電話,索性在鳳城呆著隔一天再回米奪鄉去。走在街上,心情還在為計生辦裏的事傷著,家裏沒有人而且也很嘈雜,到“藍月亮”去薇薇一定會看出自己心裏有事,保不住又會千方百計地詐出自己的話。無聊中楊滔撥了秀梅的電話,秀梅接了後就直接約她到賓館裏相見。


    這一次,秀梅沒有什麽原因,楊滔把心裏的不快都在秀梅身體裏發泄出來,秀梅愜意而帶愛憐地一次次撫摸著楊滔。


    回到米奪鄉,政府裏的人對楊滔的能耐又有了新的評估,也就多了一份敬畏。石彥龍和黃秘書都客氣地與楊滔商量著鄉政府的事務,楊滔的注意力一直放在米奪鄉的旅遊開發上。與石彥龍商量,要把大坪村、米奪村和雀兒溝村的村幹召集起來,協商“生態奇景民俗風情”一日遊的開發事宜。裏麵牽涉到的事務還比較多,民俗表演內容與場所,啟動資金來源,成本分擔,工作人員的分配與付酬等等一係列的事,都要三個村集中了才好討論定下來。石彥龍見楊滔堅持,就同意與楊滔一起組織三個村的村幹到鄉政府來開會,黃秘書通知到村。


    村幹們已經被楊滔反複遊說過,對旅遊開發的前景還是堅信能賺錢的,當然實際要怎麽做都沒有具體去想。到鄉政府辦公室後,三村的三大主幹九個人先就說等會喝酒誰喝得多,哪個村就可少出力多拿利潤,聽得楊滔無話可說。說得這樣兒戲,也就說明這些村幹還沒有認真考慮過要真正合作是怎麽樣的。


    鄉政府到會的人不多,也就石彥龍、楊滔和黃秘書三人。龍曉輝、張超、劉莎、楊梅、龍豔霞、滕韜和張放等領導各有分內的事要做,何況今後一旦旅遊開發成功,分紅和工作業績人太多了就很難擺平,石彥龍把他們都支開。石彥龍到會議室裏露了下麵就走了,楊滔是第二次與村幹們正式開會,走到前台九個村幹也就靜下來。旅遊的大體計劃楊滔早就跟到會的人反複說過了都熟悉著,現在要解決的問題就是合作的細節,使得計劃成為切實可行方案。


    “三個村各有特色,大坪村和米奪村的古舊房子,雀兒溝的山穀都是很出色的景觀。我想這旅遊線路這樣安排:乘車從鳳城來,先看大坪村的房子,再走雀兒溝看山穀,到米奪村吃中餐看村落看石坪,最後到大坪村看民俗表演。一天的時間,安排的比較緊湊,客人不會感到厭倦。另外,各村的人手就在個村裏找,工資和村裏分紅的方法這裏有份表,大家都看看。”楊滔說著把準備好的資料給村幹們看,他們也沒有什麽意見,各村要用到的資金不是很多,相對說來雀兒溝村對山穀修整所要的經費是最多的,他們也沒有什麽意見。整個計劃就商討確定下來,楊滔也就舒了口氣,看到努力了這麽久的事要變成事實,心裏有些成就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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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接下來說到車的問題三方就出現了分歧。米奪村和大坪村提到如今進米奪鄉的公路損壞這樣嚴重,客人們來時隻要見了那路,就會有不少人掉頭回去,遊客們相互一傳還有誰會來旅遊?特別是對有私車的遊客更是如此。幾個人就說到應該修複公路,把破爛的公路修整好。楊滔就說那就在原路的基礎上,鋪砂石整平應該不用花多少資金,而且各村可負責一段用本村的人,工資可從旅遊收益裏支付。米奪村和大坪村的意見就大了,說路之所以這樣,完全是因為雀兒溝村的煤,那些重車出入才把路弄壞的,一條好路就被雀兒溝一個村給弄壞了。那路應該是雀兒溝村來修複才合理。雀兒溝村的支書當然不會答應,說旅遊開發是三個村聯合,要不是旅遊開發誰會去修複那條路?


    路沒有修整好,旅遊線路再精美都是蒙塵的金子,閃不了光。這路修複起來要的資金不少,要是修成全硬化的公路,今後就不會這樣損壞,可要的錢得上幾百萬,就算目前簡單地修複,各村勞力人工支付,那也得幾萬甚至十幾萬。鄉政府是無力解決的,三個村中隻有雀兒溝村有財力,可他們說這旅遊聯合開發中,對山穀的投入已經超過另外兩村很多,是不可能單獨再拿出這筆錢的。三個村為修路的事說著說著就衝突起來,楊滔怎麽說都說不好,牽涉到錢,牽涉到村裏的切實利益村幹們都不會輕易讓步的。爭執不下,旅遊開發的事也就擱淺,如今集中點就在於要修好這條進米奪鄉村的公路。楊滔說來說去,三個村都答應派人修路,可都不肯出錢也不肯以工代資作為投入。協商的事隻能先擱下,隻有到哪裏去弄筆錢來,把路修好了問題也就解決了。


    村幹們走後,楊滔與石彥龍、黃秘書等幾個說到米奪鄉的公路修複,大家都覺得沒有辦法,投入的錢少了,隻是簡單地修複下,那些重車一走隨即就會損壞。這樣的修就純粹是浪費了,要修那就大修全程硬化。可是全程硬化就必須由縣裏立項投入,這種投入即使立項了那也得一兩年後才會到位。商量不出什麽結果,楊滔走出鄉政府站在大石坪上,一道夕陽斜照著,大石坪的熱度還沒有退下,站著的楊滔就覺得那烘熱包圍,把自己的任性給蒸了出來。對,設卡收費。公路的損壞是由於拉煤的重車導致的,那麽就從這些重車裏找到修路的經費。每過一車收取一定的費用,所有經費全部投入到修路中。


    楊滔想到這裏,覺得很好的一個辦法,也就沒有去谘詢是不是合法是不是會觸其他人的利益。回到房間,楊滔已經把整個計劃想過了:要大坪村和米奪村出人,鄉政府再派一人,駐守關卡,用統一自製的票據,今後張榜公示經費的來源和用度情況,誰也揪不住自己什麽來。楊滔想清楚後,當即把滕韜副鄉長找來,和他商量要滕韜安排農業組的人到設卡點值班,滕韜猶豫著見楊滔堅持也就答應下來。與兩個村的村幹一說,村幹當即表示支持願意派人去,村裏有那些年紀六十歲以上的,在家裏又沒有多少事可做,給他們每天一些生活費用,到卡上去住也不會覺得太寂寞。


    商定後,楊滔就把卡點設置在公路穀底盤旋上大坪村的起步點,用水泥製磚砌成個簡易房子,立兩根立柱,一根橫梁就成了關卡。那裏就在水溪流邊上,生活便於安置,又把米奪鄉所有的村子都關卡圈在裏麵。楊滔內心裏,設卡有兩個意圖,其一就是為修路集一些資金,並借此驚動縣裏,為年末申請修路項目打埋伏;二是雀兒溝村的煤,到底每月的產量有多少,如今誰也不知道實際數據,設立卡關運多少出去就清楚了。也就可以把雀兒溝村的資金擠出一部分,用來修路。


    開始幾天關卡很順利,運煤的老板雖然有意見,關卡卻說得很明白。錢的收入甚至把繳費的車號都記下來,使用去向也寫清楚,加之往來的路確實損壞嚴重,再不修複今後會更難走。可收取費用後,老板的成本就比預想的要高,有些人認為修路是政府行為,憑什麽要收他們的費?要他們出資?有人就反映到縣裏,也有人對雀兒溝村的村幹說。雀兒溝村是煤礦的經濟主體,老板們多餘的支出就要求雀兒溝村共同負擔,村裏當然不會為老板們買這份單。雙方就有些矛盾,當然煤還是依舊往外拉,總有人認為多幾十塊的支出不算什麽。


    十幾天後,楊滔前去關卡。那天是傍晚,楊滔見一輛車開到關卡前,守卡點人就去開關,沒有收取那車的費用。楊滔當即就止住,要車付費後再走。車主就說他們不是拉煤的車,怎麽也要付費?


    “無論什麽車,過卡都要付費,這是規定。”楊滔耐心地與他們說,或許這半個月來,都是這樣放過了不少。守卡的人對收什麽車的費也不是很明確。


    “我們一直都不用付費過卡的,不信你問他們。”那老板說著指向守卡的人。


    “那是他們以前弄錯了,現在就從你開始,隻要是到米奪鄉來拉貨的車,不論是什麽都要為修路做些貢獻,因為你們也有這義務。”楊滔說,三個守卡人見楊滔不放車走,也圍過來給楊滔幫陣助威。


    “你是誰?我們的車是石彥龍書記同意了的,你要攔著就先給石書記打電話問問。”那人說。


    “不用問,就算是縣委書記的車來了,我也要收這費。”楊滔聽那人威脅自己,火氣一下就上來了,今天要是沒有收取這車的費,那今後也就不要想收了。也就沒有注意到車主說的石彥龍可是米奪鄉的一把手。那人見楊滔說得硬朗不肯退讓,隻要悻悻地交了錢。那車走後,楊滔隻是注意與守卡的人說要收所有貨車的過路費,本鄉的車和遊客的車是免收的,忘記與石彥龍通氣了。


    第二天回到鄉政府,石彥龍找到楊滔說:“楊鄉長,我收到不少電話,說關卡亂收過路車輛的費用,和古代那種此路是我開留下買路錢一樣的行為,影響很不好。”楊滔聽出石彥龍和平時兩人討論事情的態度不同,生硬地稱呼官職,知道是昨天那車主向石彥龍告了狀。臉上麵色不變:“石老哥,設卡收費的事早就跟老哥匯報過了。現在哪裏的路不設卡?何況我們真是用來修路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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