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的後半夜下起了大雪,紛紛揚揚的大雪和漫天絢麗的焰火,無異於是清掃障礙最好的遮掩。


    無數個狼牙焰火令從中州四城的各個角落裏騰空而起,在禦書房的大沙盤上連成一條縝密的紅線。


    嚴卿丘的出逃所暴露出的城摞城,由陸炎武親監緹騎審訊,中州其餘民宅內下挖的地下城相繼被掘出,掏空了內裏埋藏的火藥,將被掘出的地下城池重新填埋。


    地下城池埋藏的火藥數量之巨,遠超那日謝嘉澍一艘牽引船火藥十倍,令人咋舌。


    沈玥自沙盤模擬了地下城池炸開的後果,其挖掘位置刁鑽,點麵相連,接逍遙河,一旦盡數引燃,則爆炸必然引起河水倒灌,倒灌傾淹之處盡是中州民宅最密集之所。


    以萬千生民性命相要挾,其心不可謂不狠毒。


    這一夜,煙花盛放如雨,蔭庇四城。


    中州的百姓們,在這樣安靜的熱鬧中,渾然不覺地渡過一場平安的年節。


    *


    年節一過,中州風雲聚會。


    九州學子紛紛踏著二月春入京,赴這一場三年一度的盛會——瓊華夜宴。


    年前河道得開,不少南方的學子搭乘扁舟而來,考生人數較之以往多出一倍,各個客棧驛館皆人滿為患,中州六坊放開大半,鼓樓前後也搭了不少棚舍,供應試的考生暫居。


    九州自治,鄉試遴選水平不一,故會試前需先至國子監上呈文一篇,與翰林當庭辨對議題,若有語不達意、含混不清者,則不予會試。


    呈文辨對雖不納入會試評級,然每年卡在這最後一關的學子不在少數,故而開始辨對的第一日,幾乎大半的考生都會前來,相看今年辨對的翰林身份,偏好的文章類型,以作準備。


    一眾學子將國子監前圍了個水泄不通,連根針都插不進去,然上前呈文辨對者則寥寥無幾。


    「前頭的傳回來了,今年的辨對陣仗不小,除卻兩位翰林外,竟還有都禦史季賢和禮部尚書李大人!」


    「可是做《山河社稷圖》的那位季賢季大人?季先生一手好丹青九州皆知,可辨對……」


    有人提出質疑,當下便有考生憤憤駁斥:「先生當年連中雙元,是當朝首輔都看中的賢能,隻因最後瓊華宴上的那一手《山河社稷圖》過於驚艷,這才埋沒了才聲。」


    「季先生連當今天子帝師都做過,怎的還不配與你辨對了不成?」


    「就是!你如此擅辨對,不若你也中個榜首回來給我們看看!」


    「……勞駕讓一下。」


    眾學子義憤填膺,一時無人理會,陸飛白不得不提高了聲音,大聲道:「勞駕讓一下,我要進去呈文辨對。」


    人群一時靜默,眾人紛紛朝他看過來,不知是哪個說了句:「……是鐵筆判官的獨子。」


    眾人立時避之如洪水猛獸,在他身前紛紛讓開約二人的通道。


    若在先前,他或許心裏還會咯噔一下,陸飛白隻是微微頷首致謝,從容地頂著眾人目光,穿過人群,至門口處抽了簽。


    「——丙四。」


    陸飛白將簽放下,登記入場,呈文辨對。


    眾人見他入場後,方才出聲議論:「丙四……是哪位大人來著?」


    國子監旁的小巷裏,袁征被七八個壯漢圍在中間。


    他從容地微微晃了一下頭,避開刀尖的反光,後撤半步,輕巧的一個轉身,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從地麵飛躍而起,膝蓋猛地擊中正前方人的太陽穴,後腰刀鋒同時出鞘,一手握住刀柄,連刀帶鞘掃在後方人的脖頸上。


    一擊即中,袁征並不戀戰,箭步躍起,仿佛一道殘影,瞬息跳出了包圍。


    袁征隨手甩了下刀尖上的血珠:「喂!你們是謝家哪個分舵的,武藝這樣差,還敢出來丟人現眼!」


    幾人對視一眼,並不應答,持刀槍棍棒,一齊來攻。


    片刻後。


    袁征蹲在地上,拿為首那人的衣裳仔仔細細地擦著佩刀。


    「回去告訴你們謝當家,若他再敢打陸飛白的主意,小爺就帶著北營的鐵甲,親自去抄了他的家。」


    「——滾!」


    袁征佩刀入鞘,走出窄巷,陸飛白已辨對結束,正被幾個同窗圍著,討教經驗。


    「丙四是禮部尚書李大人,因我做的文章是《與君書》,覲諫君上賑流民之難,故而李大人問了我些許見解。」


    「那你怎樣答?」一人急切地催促道。


    陸飛白耐心道:「我便答了一句文章裏的話:流民之難的關口是——官道不通之弊,地方懶政之罪。」


    「好!說的好!」


    學生們頓時興奮道:「難怪敢做第一個辨對的,這破題之言著實漂亮!」


    袁征整整衣裳,捧著一包狀元糕,擠進人堆裏:「小白!我清早去福興齋排隊搶來的,你快吃一個接狀元運!」


    陸飛白笑著捏了一塊放到嘴裏:「隻是呈文辨對而已,還不是會試呢。」


    「會試要考整三天,到時候,我再去找王爺討一根參給你滋補!」


    「我雖不習武,但也做活的,沒征哥兒想的這樣嬌貴。」


    二人有說有笑地往回走,人群裏一儒生一五一十地將他方才說的話記錄在冊,走進方才混戰的窄巷裏,一併遞給了那幾個鼻青臉腫的謝家人。


    謝嘉澍這些時日已是焦頭爛額,鬚髮盡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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