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容翎站在門口,那扇木門本就有些搖搖欲墜,此時被他一踹,徹底倒了下來。


    茶樓的小二正滿臉驚恐地站在他旁邊,低頭瞄了眼房門,臉色也跟著白了。


    我蹙了蹙眉。


    茶樓掌櫃大抵覺得遇見了鬧事的歹人;行上樓時,臉上汗水直淌,衣袖就沒有從臉側放下來過。


    我賠了銀子,沉默著走回別莊。


    楚晚思話也不敢說,老老實實和關容翎跟在我身後,進屋後站在一邊,低著頭。


    我坐在太師椅中,單手撐著下巴,微笑道:「說罷,你們兩個,是什麽意思。」


    楚晚思道:「你聽我給你解釋,我這不是……那個……」


    「屬下犯了錯,但憑主人懲罰。」


    「……」楚晚思一臉見鬼地扭過頭。


    關容翎截斷了他的話,單膝跪地,垂著頭,長劍橫在膝前,一副引頸就戮的模樣。


    我問:「你這是什麽意思?」


    關容翎答我:「屬下——」


    我在他應話時瞥了眼楚晚思。


    楚晚思心領神會,三步兩回頭地走出了屋。


    關容翎道:「屬下沒有什麽意思,一切都聽主人吩咐。」


    我道:「關容翎,你肯改口喚我主人,這很不錯,不過我不喜歡。」


    他不知道我為何不喜歡。


    實則我也不知道我為甚麽會不喜歡。


    大抵是這張臉清清冷冷的,如霜似雪,連關容翎這整個人,都像是無聲無息的冷雨。


    他若這般說話,難免顯得奇怪。


    「再者說,你忽而改變對我的稱呼,」我微微眯起眼睛,疑道,「你不想走了嗎?」


    關容翎說:「我無處可去。」


    我道:「沒有甚麽無處可去,天大地大,你哪裏去不得?」


    關容翎抿了下唇。他忽然道:「我不想離開。」


    「……」


    我靜默片刻,問:「你不想離開?」


    陸、


    關容翎抬頭看向我。


    他說:「是,我不想走。」


    我是真的不懂。「你在想些什麽?」我問他,「要你做我的狗,你不肯,我要放你走,你也不肯。關容翎,難道你就非要和我作對嗎?」


    關容翎偏過頭,耳尖慢慢染了紅:「我願意的。」


    我挑眉:「你願意什麽?」


    ……


    於是他在靜默之後答我:「我願意做一條狗。」


    我其實也不意外。


    從他忽而改口喚我『主人』的那瞬間開始,我便隱隱有所覺察。


    我起身,一步步走到他身前,俯身蹲下。


    「因為什麽?」我追問。


    他卻不應我。


    我道:「我其實並不是真的要你做一條狗。」


    我移開視線,目光落定在院中的桃樹上,「我要你做我的狗,是因為狗向來忠誠。」


    「關容翎,如果,如果你對我忠心不二,你能有決心為我去死,那你做人也可以。」


    他的聲音有些低,帶著點點啞意。


    他應我的話,反問道:「是隻需要我嗎?」


    我答:「如果我說是呢。」


    關容翎道:「我從未想過要為誰而死。」


    「所以?」


    南風團隊


    「我現在開始想了。」


    他如是說。


    柒、


    楚晚思急匆匆走進屋。


    「發生了什麽事?」他滿臉驚訝,「你沒打他一頓?」


    我坐回太師椅上,屈指彈劍,悠悠道:「我為什麽要打他。」


    楚晚思道:「他害你賠錢,你這個做主人的,不應該給他立立規矩?」


    我道:「我不缺錢。」


    「……」


    楚晚思道:「所以你就縱容他?」


    縱容?


    「我不覺得這是縱容,」我微笑,「小事罷了,難道為這一點點錯事,我就要懲罰他?」


    楚晚思挑了個位置坐下,聞言,摸著下巴道:「你有這麽寬容嗎?」


    我反問:「沒有嗎?」


    楚晚思搖了搖頭:「我覺得你不是這樣的人。」


    我道:「人總是會改變的。就好比我現在已經不是天意樓的二樓主。」


    楚晚思立刻被我轉移了話題,他道:「說起來,也不知道秦橫波到底想做什麽,這些時日,他總是去尋臨淵劍閣的麻煩。要知臨淵劍閣在江湖上可謂是地位超然,他這麽做,也不怕惹怒了臨淵劍閣。」


    「屆時天意樓被夷為平地該怎麽辦。」


    我聽著他說話,指下摩挲著木劍的劍鞘,靜默片晌,道:「他已經不在乎天意樓了。」


    正因為不在乎,所以敢於做任何事。


    趕走西雲樓齡是,徹底與我反目也是,幾次三番去挑釁臨淵劍閣更是。


    他顯然是不覺得天意樓算什麽的,因而想要放棄便放棄,無所謂從前付出了多少心血,又有多少人指望著在天意樓的庇護下苟且偷生。


    秦橫波到底還是那個樣子。


    隻不過從前他有野心,誌向遠大,於是這種固執看起來並沒有那般瘋狂。


    而現在,他依然固執,與從前別無二樣。


    隻是他固執的事情變了,於是顯得瘋狂、古怪,教人難以理解。


    楚晚思道:「那天意樓怎麽辦?」


    我想了想,隻道:「總之也與我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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