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人盡皆知,但你倒在擂台上,卻是不爭的事實。你看中原的這些江湖人就是這麽講究,非要站到最後的是贏家,也不管你是不是中了暗器,身受重傷。」


    我笑著搖了搖頭:「不對。是我自己不想要天下第一這個名號。」


    旬樘錯愕:「什麽?」


    我懶洋洋站起身來,垂下眼簾,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我的意思是——和你爭天下第一,不如和唐逸爭。和誰爭天下第一都好,贏過你拿到的天下第一,還不如不要。」


    這一回,他聽懂了我的意思。


    正因為聽懂了,那張臉才能瞬息間變得神色猙獰,雙眼的殺氣幾乎凝如實質。


    「你看不起我?」


    旬樘是這麽問的。


    我也答:「我當然看不起你。你說你了解我,卻不了解我。南宮溪來北地都未多留幾日,可見北地並非是煉骨宗多麽在乎的緊要之地。你若是在朝廷來人時前來北地,或許還有可能是煉骨宗授意與你,隻可惜,你來晚了一步,所以……你之所以來此,隻能是你自作主張。」


    「你未得教主之令,私自來到北地,想要說服我加入煉骨宗,卻又想不出一個最好的條件,反而挑了個於你而言沒甚麽用處,於我而言堪稱羞辱的選擇。」


    「你這樣的腦子,如何讓我看得起你呢?」我笑意深深,語調溫柔地反問。


    伍、


    若旬樘能再敏銳一些,他定然能意識到我是在故意激怒他。


    可惜他沒有。


    真可惜,這樣一個與我全盛時期不相上下之人,竟然比我更自大、更狂傲,甚至於他根本沒有發現,有一把劍,正於暗處無聲出鞘。


    他一心一意來看我。


    若是關容翎這般認真看我,必然是要對我魂牽夢縈,為我癡迷魂攝。


    然則他甚麽也不是。


    不過是個教我不覺趣味,亦毫無用處的廢物。


    我都懶怠看他。


    在那把出鞘的劍飛刺而至之前,我先往旁邊走了兩步,偏過頭去。


    熱血飛濺,有幾滴灑在我的腳邊,險些染到我的衣擺。


    還好沒有。


    他從喉中吐出兩聲「嗬」,伴隨著一句不可置信的:「你……竟敢……」


    緩緩軟倒在地。


    他倒下後,關容翎才慢慢從暗處一步步行來,黑衣黑髮,眉目清冷。尤其是那隻方才出劍刺殺的手,白皙整潔、骨節分明,半分顯現不出其中曾蘊含的殺機。


    我著實欣賞他的做法。


    卻也可惜:「這把劍不能要了。」


    我取走歸鶴仙性命的時候,那把劍也很可惜。


    關容翎靜靜看我一眼,轉而看向倒在地上的人影。他微微蹙眉,道:「這是誰?」


    我意味深深道:「你不知他是誰,還敢就這麽對他動手?」


    關容翎道:「不是你看到我拔劍也未阻止麽?」


    我道:「萬一我沒有看到呢。」


    關容翎道:「你看到了,因為我看到你看到了。」


    「喔——」我拉長尾音,輕笑著反問:「這麽在乎我?就連我隻給了一個眼神,你也能望見?」


    第29章


    壹、


    我與關容翎的膽量委實不小。


    煉骨宗此次來勢洶洶,敢於在武林盟會之時作亂,可想而知,其門內實力,已遠非當年可比。


    我卻敢默許關容翎向旬樘出手。


    我想至此處,心下好笑:「我們可真算是狼狽為奸。」


    且不說旬樘孤身前往北地是否有人知曉。


    便說他與南宮溪同為魔教中人,他此時死在北地,便如同是人挑釁魔教。


    我不想挑釁甚麽魔教。


    至少現在還不想。


    關容翎也不應我的那句話,他隻道:「你打算怎麽辦?」


    我道:「他畢竟是煉骨宗的人,就算現在煉骨宗不知他死了,往後也一定會知道。」


    「所以你決意如何做?」關容翎追問。


    我輕笑道:「逃跑啊,不然你還要我做甚麽?」


    貳、


    這句話大抵全然不在關容翎的預料之內。


    因而我說完這句話後,他有片刻茫然。


    「你能逃到哪裏去?」他問我。


    我放下手爐,抬眼看了看天邊茫茫蒼穹。


    「不是我能逃到哪裏去,」我糾正他的說法,「是我們能逃到哪裏去。」


    我微笑:「關容翎,真正動手的人是你。」


    不過誰讓我這般有情有義?


    叄、


    離開北地前,我還不忘栽贓陷害一下張奕。


    這位張掌門厭煩我,我卻也不喜歡他,既然有禍水東引的機會,我又豈有不做的道理?


    我讓關容翎將旬樘的屍體拋在了客來客棧裏。


    說它是客棧,它卻也是個門派。


    自然也不是一個小小的客棧——它著實是很寬敞的,藏一具屍體不在話下。


    至於魔教會被我這招禍水東引蒙蔽多久呢?


    我亦無所謂。


    總歸有一日,我也會與煉骨宗對上。


    結仇早晚,亦不算甚麽。


    倒是張瀟的事情明顯是煉骨宗所為,要是旬樘死在客來客棧裏,那張奕更是難辭其咎。


    ——畢竟他與張瀟是生死兄弟,更血濃於水。


    為了親生兄弟,殺一個魔教妖人,合情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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