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百曉生撤下美人貼,把我的名字從上麵換下來。他不從。


    於是我差點剁了他身為男人的證明。


    他怕了,連夜將我從《美人貼》上撤了下來,也沒再提過我是甚麽武林第三美人。


    但這等「趣事」還是傳遍了整個江湖。


    如今《武林美人貼》都不知道換了幾張,上麵寫過的美人或年老色衰,或香消玉殞,換了一人又一人。


    我曾經是「武林第三美人」的這樁事,卻一直被牢牢記著。


    其後還有人仿製百曉生的《武林美人貼》,做出了甚麽《江湖美人貼》,還膽大包天將我排在了榜首。


    若不是此人發下《江湖美人貼》後就逃出了中原,否則我定然也要教他一嚐百曉生當年的苦難。


    就因如此,我這張臉直至如今,也還是「享譽江湖」。


    談不上好壞,我亦能接受。


    可今日這個人言語輕佻,明顯是對我別有心思。但他也蠢,我就在這客棧裏坐著,他半點沒注意我。


    大抵還是因為從前我謝蘭飲頗為高調,去哪兒都需走在人群中心,教人隨時瞻仰我的風采。


    如今我卻坐在角落裏一言不發,委實不像當初那般氣派。


    他沒發現我,倒也合情合理。


    隻他說的話著實很不好聽,我不喜歡。


    我還拉著關容翎的衣襟,見此情景,我又回首道:「給我割了他的舌頭。」


    關容翎眨了眨眼。


    他睫羽顫動,深深看我一眼,然後輕輕頷首,先抬手鬆開了我的手指。


    他站直身體的剎那,便似有劍鳴而出鞘。


    是驚天闢地的一道劍光。


    第23章


    壹、


    那是極致的冷。


    有著與關容翎毫不相像的囂張。


    眾人的目光落在他臉上。


    張瀟也向他的方向偏過了頭。


    關容翎一步步走到那人身前,馬尾高束,腰身細長,縱然隻是個背影,也照樣驚艷無雙。


    「你能割下自己的舌頭嗎?」


    他甚至有些禮貌,「我不太會。」


    那人愣住了。


    大抵沒想過自己還會撞見這樣的人。


    那人愣怔之後,破口大罵:「你他娘的有病啊?!要割舌頭割你自己的去!少來惹你爺爺!」


    關容翎語氣仍舊淡淡:「我隻需要割下你的舌頭。」


    「哈,你說什麽就算什麽?兩位張掌門都在這裏,我可是他們請來的客人,你想向我出手?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


    我捧著手爐站起了身,慢慢走到關容翎身後。


    關容翎還提著劍。


    從這個方向看去,我能看到他卓然出眾的半張臉。


    我欣賞這張臉。


    ——哪怕關容翎沒有完全聽從我的命令。


    關容翎道:「所以你不願意嗎?」


    「廢話!誰會願意?!」


    於是關容翎輕輕頷首,又轉過頭來看我,道:「他不願意。」


    我又往前走了一步。


    周遭傳來一陣吸氣聲。


    而張奕的目光如有實質般望來,他捏著桌角,死死盯著我的臉。


    「……謝蘭飲。」


    我道:「張掌門認識我?」


    我不認識張奕。或許應當說,我們之間的關係,遠不到這種他好似和我有深仇大恨的程度。


    張奕沒有應答。


    倒是那方才出言不遜的人瞪大了眼睛,指著我道:「你你你你你——」


    「我——」


    我微微一笑,「聽到你說我是武林第三美人。」


    那人立刻閉上了嘴巴,又下意識夾緊了雙腿。


    怕我閹了他?


    我笑意更濃,抬手拍了拍關容翎的肩膀:「這是我的好狗。」


    我說。


    「聽你方才這麽說話,我不太高興。」


    貳、


    那人抖著手自己割下了自己的舌頭。


    我未逼迫他。


    關容翎也沒有。


    他不過是自己嚇自己,怕舌頭不斷,就會斷了性命。


    然而我並不真的想要他的舌頭。


    我隻是不喜歡被人說起從前的名號。


    至於關容翎能不能做到我想要的,那並不如何重要。


    我不缺為我做這等微末之事的狗。


    可要是關容翎有心去做,那他就會是一條好狗。


    ——隻可惜他做了,也沒做。


    讓人不知如何評判。


    叄、


    張奕說動眾人,為他掘地三尺也要找出魔教藏身於北地的人。


    眾人離去後,張奕獨獨留下了我。


    他看著我的臉。


    說不清他的神情是什麽模樣。


    愛不是,恨不是,既不是癡迷,也不是厭惡。


    他看了很久。


    久到張瀟用盲杖敲了敲地板。


    張奕回過神,目光深深地看我:「謝蘭飲,你來北地,是想要做什麽?」


    我道:「我隻是來北地賞雪。」


    順便躲過中原武林可能會有的危機。


    我答得誠實。


    可張奕卻冷笑一聲:「你會隻是來賞雪?」


    我靜默片刻。


    我平靜反問:「張掌門似乎和我很熟?」


    「不,一點也不,」張奕出乎意料地否認了我的問題,他還是用那種古怪的視線凝視我,「我和二樓主隻有過一麵之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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