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銳的“告狀”引起了信國公府一家的高度重視。


    顧卿堅定的站在維護國家穩定、支持國家繁榮發展的一邊,慷慨激昂的對這群想將自家孫子培養成“恐怖分子”的國家分裂人員進行了強烈的譴責,並表示將會不惜一切代價徹底粉碎這些國家分裂分子的野心。


    李茂對於這件事的反應隻有兩個字。


    告狀。


    讓他們覺得李銳還有利用價值,李銳就不會有事。這些尹朝餘孽隻所以還沒有把張家和李家攀咬出來,是因為還沒有起事,需要低調而行。若是他們一旦起事,為了逼著皇帝不再敢信任朝臣,一定是會揭開李銳的身份的。


    出於這一點考慮,李茂決定先下手為強。


    但怎麽向皇帝告狀,並且肯定信國公府一家都是什麽都不知道的受害人,這就很需要斟酌了。還有張家,張家剛剛卷進了這件事,都還沒有離京,這狀必須要等到合適的時候才能告。


    在此之前,李銳無論什麽時候都要和這些人保持一種不近不遠的距離,一不能打草驚蛇,二不能讓這些人狗急跳牆,最好能讓他們自亂陣腳才好。


    “難不成我們一家都是這種倒黴的命?”顧卿看著滿臉惱怒的孫子,再看看一副若有所思樣子的便宜兒子,覺得腦子都不夠用了。


    “一個兩個三個都把注意打到銳兒身上,巫蠱害人的那個是誰還沒找到,現在銳兒又成了前朝餘孽等著長大的小主子……”顧卿把案桌拍的啪啪響,“下次再來一個美人計,苦肉計什麽的,就真把人拐跑了!”


    “奶奶,你說什麽呢!”顧卿的話成功的讓李銳一點憤怒的氣氛都沒有了。


    他是那麽容易被拐的嗎?


    “我算是知道了,想要做好一個反賊,實力財力倒是其次,首先要會瞎掰掰,都掰的驚世駭俗聽著都膽戰心驚才行!最好再扯個淒慘的身世身不由己的命運,最後弄的人家反社會反人類黑化了再來一句都是你們逼我的。這麽多年了,從古到今怎麽都是一個套路!!!”顧卿義憤填膺的罵著所有人都聽得雲裏霧裏的話,“這是活生生的造反派運動!”


    “信的都是sb!”


    ……


    ……


    ……


    李茂和李銳對視了一眼,得出一個結論。


    奶奶氣瘋了。


    “別管他們,對於這些人,最好的就是自己好好過日子,過的風生水起,過的幸福快樂,活氣死他們!”顧卿敲了敲桌子,“就讓他們躲在陰暗的角落裏發臭去吧!”


    活該一輩子當個臥底!


    人家紅娘子和鬼麵還知道想辦法逃出生天尋找自己的自由呢,這些人就隻能自甘墮落了,簡直無藥可醫!


    李銳覺得自己每次罵不出口的話奶奶都能輕而易舉的說出口,奶奶現在說的話就是他心裏想要說的話,所以他格外用力地點了點頭。


    家庭會議完畢,李茂表示這件事他會想辦法處理,讓李銳就自己過好自己的日子就行,顧卿聽見李銳可憐見的到了這個時候還沒吃晚飯,連忙拉著他去膳廳,叫下人們重新擺飯,一麵心疼一邊拉著李銳的手嘮嘮叨叨,讓他自己在宮裏小心。


    李銳被自家奶奶寵的心裏滾燙,連走出門時腳步都是飄著的。


    啊,今晚星星好多!


    明天一定是個大晴天。


    李銳用完飯,朝著自己的擎蒼院而去。


    半路上,李銳在北園的□□上遇見了專程等著她的花嬤嬤。


    李銳知道這位奶奶的心腹是不會無緣無故來找他的,她會專門在這條必經之路上等著,一定是有什麽要緊的事情。


    花嬤嬤見了李銳,很幹脆的拉著他走到一個偏僻的角落,然後抬頭問他:


    “我晚上聽太夫人的嘮叨,似乎銳少爺你在宮中遇到了危險?”


    “……也不算是危險吧。隻是遇見了一個小人。”李銳有些不自在,稍稍往後退了一步。


    “銳少爺您也知道,我前半生一直在宮中,直到當年宮城破,才被老國公救出來。”花嬤嬤知道李銳和女子接觸少,對他的退避不以為意,反倒覺得他怪可愛的,“我想了想,決定還是把宮裏幾處秘密告訴你。若是你在宮裏真有危險,也好退避。”


    花嬤嬤的師父是宮中世代相傳的暗衛,隻不過後來江山易主,暗衛們都不願意侍奉胡人,昔日的輝煌也就不再有了,甘願做一個普通宮人。


    但有些秘密,還是口耳相傳下來了。


    “銳少爺,我下麵說的幾個地方,您一定要記住了。”她將冷宮裏和東宮之中幾處密道和暗處告知於李銳,而後又補充道:


    “冷宮的密道通往宮外,東宮的密道通往內城。我師父隻知道這兩處,因為她的師父當年是伺候皇子的,而她原本被配給後宮保護皇後。想來宮裏別處還有其他地道,不過那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


    “多謝花嬤嬤如此掛心與我……”李銳知道花嬤嬤會和他吐露這些一定頂著巨大的壓力。“我們家欠您太多,我們兄妹幾個以後一定為您養老送終,絕不虛言。”


    花嬤嬤攏了攏袖子,“我花朝還缺送終的人嗎?你妹妹如今是我的幹孫女,你便和我的孫子沒什麽兩樣了。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你自己萬事小心,為你祖母保重,方才是正理。”


    邱老太君,再也承受不起白發人送黑發人了。


    花嬤嬤告訴了李銳幾處宮裏的秘道,就如來時一般獨自一人回返持雲院了。


    李銳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覺得滿心都是旁人對他的關愛,全身上下都湧起了麵對狂風暴雨的勇氣。


    前路再艱難,總不是他一個人麵對,他怕什麽?


    李銳帶著家人一路到了西園。一路上燈火都沒有以前那般明亮,隻有他的擎蒼院沿路還是燈火通明。


    李鈞得了官職,常駐汾州,就連今年過年都沒有回來,他原本住的小跨院裏就剩幾個家人,自然不會一直亮著燈火。主子和下人燈油和蠟燭的分例都是不一樣的。


    李釗成了陳四清的徒弟,雖說可以天天回家,但這位陳老大人不知道是身體不行了生怕自己會有不測,還是真的實在喜歡這個弟子,三天兩頭留他在府裏住下,儼然當做自家子侄看待。


    對於此事,李茂是樂見其成,李釗見全家都支持,也隻能隔三差五才回來一趟了。


    至於李銘……


    自從他娘搬到持雲院以後身體迅速的好起來,李茂和李銘都勸方氏先在持雲院老太太照顧一下調養□子,等小李湄百日後,方氏搬回了錦繡院,李銘卻犯賴繼續住在持雲院他娘原來住的小跨院裏。


    其實也不難理解,原來他住西園的雲中小築時,隔壁就是哥哥的擎蒼院,不遠就是兩位堂哥住的偏院,沒事四處竄竄,和這個聊聊天,和那個打打牌,怎麽都舒服。


    可好景不長,他哥入宮,他堂哥去了汾州,小堂哥也被人拐跑了,一回西園孤零零的,小李銘已經熱鬧慣了,突然一下一個人住一個園子,總是不能適應的。


    但李銳理解歸理解,對於李銳這種已經十一歲了還賴在奶奶院子裏不走的做法,他隻有一個感想:


    ――哼!馬屁精!跟屁蟲!愛哭鬼!


    別以為他不知道,香雲姐姐說他是哭著不想走,奶奶心軟才留下他的!


    趕明兒他就和叔叔說去,哪有十幾歲了還賴在後院的?


    不(xian)合(mu)規(si)矩(wo)啊(1a)!


    當夜。


    自從舅舅家出了事,他已經不讓舅舅家那邊來的仆人進他的主屋了,蒼溪和蒼嵐還在近身伺候,但晚上也不準她們住在外屋裏值夜,守夜的都是家中的小廝。


    他晚上也不需要人怎麽伺候,起夜自己就解決了。


    有在牢房裏那半個月,還有什麽不能忍受的?


    白天經曆了太多事,讓李銳到了很晚都睡不著覺。(平南)


    每個青春期的少年都會感懷自身,李銳再怎麽成熟,也不過是個剛剛到十五歲的小屁孩子而已。


    他不由自主的想象若是嬸嬸一條道走到黑,叔父選擇繼續疏遠與他,祖母把自己關在持雲院裏一天到晚懷念祖父……


    那如今的他會是什麽模樣。


    如果沒死的話,他會義無反顧的投身到反賊的隊伍中去吧?


    也許會淪為傀儡,也許會變成一個很可怕的人。


    也許會折騰的自己家破人亡,眾叛親離。


    一想到這樣的場景,他就不寒而栗。


    無論上天是不是奪走了一切,但總歸還是給他留下了希望。


    而希望,會衍生出美好的一切,讓他得到內心的安寧和喜樂。有沒有權勢或者財富又有什麽重要的呢?


    他已經得到了他想要的東西了。


    轉眼間,這個年就過去了,張寧向皇帝提交的三個人選最終得出了結果,由原吏部左侍郎張化升任了吏部尚書的位子,而吏部左侍郎的位子由這次在吳州救災有功的主官顧瞻得任,調回京城。


    吳州這次水災免職了不少官員,更有貪汙了河款不見蹤影的數位罪人連累了許多屬官,以致於整個吳州地區的官員都要大換血,要麽升遷要麽降職,還有許多空缺等著填補,此時由最熟悉吳州事務的顧瞻升任吏部左侍郎,對張化來說平添了一位助力。


    而張化,乃是晉國公張諾的同族,不過他是庶子出身,又和張諾同族不同支,平日裏也很少去攀什麽關係,是個實幹的能臣。


    最主要的是,他的妻子是勳貴之女。


    皇帝對這個人選雖不能十分滿意,但也覺得可以接受。


    張諾任的是平章政事,幾乎就是宰相,他丁憂以後楚睿一直沒有再升任他人坐這個位子,此時升了一個和張諾沾親帶故但立身還算中立的尚書,既是安撫也是順理成章,這人選也就沒什麽好說的了。


    張寧處理好一切,在正月十七那天,和兄弟妻兒一起扶靈回鄉。張致的妻子和兒女也到了京城,因有重孝在身,不好上信國公府拜訪,還是顧卿親自去的張府探望李銳的舅家親戚。


    張寧自離族以後,將自己父親這支從族中脫離了出來,另立了一房張家。他頂住旁人的反對將張致寫入了家譜,從此以後,張致也算是正房嫡係了。


    對此,張致的妻子戴氏欣喜若狂,對待大伯一家也是分外恭敬。不但自願出了二十萬兩作為以後兩家公中的錢財,還承諾侄女出嫁一定好好添妝。


    她家是涼州巨賈,她自己更是帶著家中四成的產業嫁過來的,每年的收益她能分得四成,就連張致在家裏對這媳婦都不敢過分,此時見她大方,臉上也有麵子。


    張寧知道戴氏想的太多了,但此時張家出族也確實需要這筆錢,他們房裏那幾萬兩銀子實在算不得什麽,便接受了她的好意。


    張寧出族時,把屬於張家曆代的資產和田地莊園全部收了回來,又拿回了一半的祭田。他是沒有人手打理這些產業,但他弟媳戴氏能動用的人手實在是太多太多,他自己還有許多通州帶回來的心腹,到時候跟著戴氏的人學習個幾年,慢慢從尹朝餘孽手裏爭回家產無非就是時間的問題。


    公中總是還會充盈起來的。


    至於不好動的古董、皇帝的賞賜等大件等,張寧封箱派人送到了嶽母家。


    他家宅子是禦賜的,不能搬家,但家裏東西過一遍放到嶽母家保管卻是可以的。


    張寧不知道自己這麽做,那些被直接一腳蹬開的尹朝餘孽會不會氣的撞牆,但他現在已經管不到這些了,這幾年他安心教好兩家四個男孩子,再把大女兒嫁出去,就算是盡了他父親和大伯的本分。


    至於京中紛爭、明爭暗鬥、餘孽作亂,他在燕州結廬守孝,山高皇帝遠,顧不得那麽多了。


    張寧和張致扶棺回鄉那天有無數官員來送。崔氏身上有誥命,朝廷按製派出了五名太常寺的官員送她返鄉,在原籍負責喪事禮儀等。


    李茂帶著家中子侄過來相送,臨走時塞給了張寧一封信。


    那裏麵寫著燕州可以直達天聽的驛站地點和接頭暗號。


    李茂自上次汾州馬場回來以後就得到皇帝的信任,給了他各地驛站的單子,許他可以動用這些驛站的通路傳遞信息。


    李茂擔心尹朝餘孽還會找上張寧,萬一張寧有殺生滅族之禍,便可以帶著家人去這些驛站暫時躲避,請求支援。


    他這已經是一種濫用職權,但李茂自信張家之事事關社稷,若真有用上燕州驛站力量的一天,他絕對不會被皇帝責問。


    張寧和張致對自家這位外甥十分不放心,反複叮囑一定要凡事多和家人商量,定期和燕州通信,這才依依不舍的上了路。


    待張寧和張致看到了李茂給他們的信到底是什麽內容,其中又托付著什麽樣的信任和關心,兩兄弟心裏都十分複雜。


    這李茂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他們也算是閱人無數了,可是卻很難總結出來。


    這樣拿所有資源維護自身或自己在乎的人,不得不說十分大膽,也毫無立場可言。


    李茂確實不聰明。


    但他的不聰明,並不能掩蓋他的其他優點。


    最起碼,張家兄弟是被感動到了。


    紫宸殿。


    “這種重要的奏章,居然被壓了半個月才送上來!”楚睿寒著臉將參政知事吼的連頭都不敢抬起來。


    齊邵在心裏替這位老大人喊冤,這本奏章是陳事奏,屬於題奏,一沒有加急,而沒有加密,隻是一封普通的奏章,而且還是走鴻臚寺的門下過來的,這種題本幾位參政參閱過後有必要才會上達天聽。


    但這題奏的內容不過是一些羯人所說的閑言片語,幾位大臣自然是不可能當做要事來辦的。


    若不是鴻臚寺左少卿見許久都沒動靜,而且越打聽羯人那邊消息越具體,心中實在不安又重新走了急函過來,怕是陛下到現在也看不到這本奏章。


    晉國公張諾丁憂後,這中書省的效率越來越低了。現在有許多官員明明都不是急事都用朱盒將奏章呈上來,就是怕被積壓太久。


    以前晉國公還在的時候,一些不要緊的公務都是立刻就辦的。要不然皇帝一天到晚處理些雞毛蒜皮的事情,早就撐不住了。


    那參政知事也不知道這奏章有什麽重要的,心中直叫苦。


    隻有楚睿知道當年張玄的預測,關外大寒,若無衣無食,怕是要擾邊。


    去年夏天南方暴雨,北麵居然大旱,而這大旱的消息,竟是一點都沒有透露到南邊來,若不是汾州的行人李鈞聽到蛛絲馬跡細細打探,怕是關外在調兵都不知道。


    “齊邵,宣兵部尚書李茂來見!”


    “是,陛下!”


    另一邊。


    張璿璣進了京,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住在青雲觀裏的師弟們。


    石益等人這半年都在和張玄一起撰寫《玄妙》,張玄平日裏還要當差,每日來往於京郊和內城中十分辛苦,所以便改為三天來青雲觀一次,和幾位師兄弟坐而論道。


    張璿璣是他們的大師姐,她一出現,把幾個師弟嚇個半死。


    他們這大師姐,輕易是不下山的!


    隻有張玄隱約知道這位精通天象的大師姐來是為了什麽,待一過問,果然是除夕之夜那個天象的原因。


    “我雖是欽天監的官員,但我官位太小,奏章是不能直接上到陛下那裏的。”張玄為難的說,“可是我若從欽天監走帖子,這占卜之事是不能作為內容的。”


    “為今之計,師姐隻能跟我去信國公府一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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