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卿覺得自己重操舊業的事情一點都不靠譜,最好是能讓個人勸勸方氏,讓她自己解開心結。對於這種已經有些精神問題的人,隻有讓最親近的人多開導才行。


    她自認自己出現在方氏麵前,神經錯亂了的方氏怕是會把她當成惡鬼掐死,最好還是不要再見了,時刻注意她院裏的情況就好。


    李銘決定以後每天除了讀書,都到錦繡院陪他娘。他覺得如果自己留下來,他娘應該會聽聽他的勸。


    他的娘親德行有虧,就算父親回來後要休了娘,他也認了,他以後會好好贍養娘親的。可是讓他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娘親像是得了癔症一樣的衰弱下去,他實在是接受不了。


    顧卿見李小呆心意已決,也不再多囉嗦。她會多想想如何救助方氏和她腹中的孩子,可若方氏真的一直都振作不了,也隻能等李茂回來再商議該怎麽辦了。


    就在信國公府所有人都在翹首盼望李茂快點回府的時候……


    紫宸殿內,接到來人匯報的楚睿,震驚的不小心跌落了手中正要批的奏折。


    “你說什麽?信國公一行人失蹤了?”楚睿心內有一股驚濤駭浪在翻湧,“五天前不是才來的快報,說馬上就要到汾州地界了嗎?”


    “啟奏聖上,原本一卻都正常,上折時候,過了呂梁往西就可以到汾州了。信國公帶的一百多驍騎營人馬各個都是軍中的好手,有不少還是汾州出身的,既熟悉當地風土人情,又驍勇善戰,所有人都覺得應該沒有什麽問題……”那探子覺得這件事簡直太過奇怪了:“可沒過幾天,信國公府的人馬在呂梁地界全部失蹤了!”


    “荒謬!荒謬!”如果眼神可以殺死人,那地上跪著的探子已經是死人了。


    “那是一百多人啊,不是一個人十個人!怎麽能一點痕跡都沒有的全部失蹤了?你當汾州有變戲法的能把這麽多人都變沒嗎?”


    “你們有沒有仔細探查過?呂梁有沒有強人?一路上有沒有打鬥過的痕跡?汾州馬場的官員和差吏有沒什麽變動沒有?”


    “聖上,汾州這段時間還在陸陸續續的下雪,什麽痕跡都看不見了。呂梁並沒有什麽山賊強盜,而且那條路當地人經常走,安全的很。汾州馬場並無異動,最近也不焚燒馬屍了,看起來還在等候禦使駕臨。”


    這些暗探是先皇培養的一支勢力,在各地驛站都有隱藏人手,這人正是汾州某段路驛站裏的暗探,上次那密折能順利入京,也是靠汾州這些暗探的力量。


    “這汾州馬場,先陷進去朕的一個參議,現在又失蹤了朕一隊精銳之師!這汾州的水究竟有多深?”楚睿覺得這麽多年來的布局、籌劃都是個笑話,他自以為就算沒有掌握局麵,至少也不會落於下風。


    現在一看,他連對方後麵站著的是什麽人,有什麽目的都不知道!


    敢對著禦使,而且是國公的隊伍下手,這是有多大的膽子?


    “此事繼續再探。務必要把信國公安然無恙的找回來。”楚睿看了看地上跪著的探子,“我不信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查!多查!”


    “此事和誰都不能多說,泄露一句,提頭來見!”


    “是,聖上!”


    那探子離開,楚睿跌坐在禦座中半天回不過神來。


    李茂要真的有個萬一,別說他交給邱老太君的手書,更別說讓李銳打入世族內部,讓李銘重整勳貴勢力的那些謀劃……


    若是信國公府這一代唯一的兩個男丁李蒙和李茂都為國捐軀了,信國公府裏留下一家子孤兒寡母,唯一能管家的主母還是個慣會殘害侄子的……


    楚睿覺得頭已經開始疼了。


    絕對不可以,絕對不能這樣!


    如果是這樣,以後還有誰敢給他辦事!還談什麽集權!


    汾州境內,土漠草原的某個遊牧部落中。


    右手和右腿都受了傷的李茂,正被一個年長的牧民抹著腥乎乎的草藥,另外有一個身材健碩的婦人進進出出,不停的提著熱水進來。


    這些人都是高鼻深目,看起來很像是原來先帝趕回漠西的胡人,隻有從小長在軍營的李茂知道,這些人的眼珠子並沒有帶隱隱的藍色和綠色,應該是其他種族的胡人。


    幾天前,李茂帶著的人馬,在呂梁地界遭受不明身份的軍隊攻擊。


    這些人各個都帶著手弩,騎著駿馬,身後背著長弓,顯然是慣於騎射的輕騎兵一類。連發的□□不易,一般隻配給軍中的精銳,李茂平日裏管著武備,一眼就看出這是前年才供給給邊關騎兵的改良型手弩,一次可以攜帶五發弩箭,中途不需要裝填,唯一的缺點就是射程非常近。


    誰想到這些本是該由他管著的武器,現在偏偏就讓他們吃了大虧!


    李茂一行人糟了伏擊,他們的人數遠遠少於敵人,在損失了七八十個人的情況下,李茂和剩下的人逃出了呂梁,又被追兵一路追殺,慌不擇路。到後來,剩下的幾人引開追兵,李茂把自己全身埋進雪裏,躲避了一夜,這才逃過一劫。


    隻是他雖然逃過了追殺,但後來還是因為失血過多的原因暈了過去。


    多虧了母親臨走給他準備的羽絨大襖、手套、狐絨衣和狐絨褲,他才沒在雪地裏被凍死。尤其是他這身羽絨大襖,密不透風,又極其輕薄,逃跑的時候才沒有那麽累贅。


    可恨他當年跟著兄長的路子成了文臣,若是他學的是父親的萬夫莫敵之術,那些驍騎營的將士就不會為了保護他……


    李茂將牙咬得嘎嘎作響,恨不得生啖那些人的血肉才好。


    “不要這樣用力,筋肉一緊張,傷口容易崩開。”一個滿臉白色胡須的老人一邊抹著藥,一邊用羯語勸李茂不要動怒。


    李茂並不知道自己在哪裏,也不知道麵前這一臉風霜的老人是誰。他一醒來就在這座帳篷裏,而這個老人家說著一口他完全聽不懂的話,不停的給他用熱水擦拭全身。


    他覺得自己應該是發燒了,臉上很燙,身上卻感覺冰冷。這老人把他脫得幹幹淨淨地,讓他赤身果體的裹在羊皮製成的被子裏,上麵還壓著他的那件羽絨大襖。


    帳篷裏點著火盆,這帳篷不知道是用什麽皮硝製而成的,密不透風,卻並不讓人覺得氣悶。


    “你是漢人的大官是不是?我們的首領說我們要想活下去,隻能找漢人的大官做主。可是你是大官,都被人傷的那麽慘,怎麽能幫到我們呢?哎,你們這些漢人,老天賜給你們肥沃的土地和廣袤的原野,你們不好好耕種,來搶我們的草場做什麽?”那老人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大堆,看見李茂迷茫的眼神,又說道:“你聽不懂羯語?沒關係,我也聽不懂漢話。就是因為你聽不懂我才和你絮叨,現在的羯族小夥子都不愛聽圖爾庫嘮叨啦……”


    草原上的漢子過的苦,風像刀子一般的刮,雖然汾州並不在極西或北麵的那些地方,但羯人住的地方並不在汾州中心,而是更西的地方。他們逐水草而居,在河套一帶四處為家,三十歲的時候看起來活似中原四五十歲的男人。


    李茂從來沒有吃過苦,雖然三十歲,看起來還是白白淨淨的,所以圖爾庫老人覺得他還是個小夥子,把他當部落裏那些小夥子那般絮叨。


    李茂雖然聽不懂這胡人的話,但也感覺的出他並無敵意。若不是這些牧民相救,他怕是早就已經凍死在那雪堆之中,所以他對著老人十分感激,忍著傷口的疼痛開口道:


    “這位大叔,在下李茂,你聽得懂我說的話嗎?”


    圖爾庫見李茂和他說話,十分高興,連連點頭。


    “你聽得懂?太好了,請問這位大叔,這裏是哪兒?”


    圖爾庫繼續點頭。


    “大叔?呃?鵝鵝鵝,曲項向天歌?”


    圖爾庫還是點頭。


    李茂:……


    難道他隻會點頭嗎?


    圖爾庫見李茂看起來神誌十分清醒,連忙把草藥往藥碗裏一丟,起身奔出了帳篷。


    沒過一會兒,一個身穿羊皮襖的高大漢子走了進來。他虯髯滿腮,腰間插著一把短匕,一開口,整個帳篷裏像是有鍾在敲一般。


    “我是土漠草原羯人的首領,我叫蘇魯克。這位漢人朋友,你是誰?為何被埋在雪中?”他的漢話說的非常生硬,但李茂先前聽了那羯人老者一大段莫名其妙的羯語,早就頭暈腦脹,乍聽得這羯人說著熟悉的句子,當即大喜過望。


    “你會說漢話?極好,極好!我是李茂,乃是……”他準備說自己是大楚的國公,後來一想這些胡人大概不知道國公是做什麽的,便改口道:“我是大楚的官員,替皇帝出來巡查的,後來路遇不明軍隊的追殺,這才進的雪堆躲藏。”


    多虧下了雪,他躲進雪堆,才瞞過了那群人所帶的獵狗的鼻子。就是不知道這批羯人究竟是怎麽在雪堆裏找到他的。


    李茂管著兵部,自小又在父親身邊長大,自然知道羯人是什麽人。


    漢人管他們叫羯胡,是在匈奴之後生活在西域的胡人之一。七十年前,西域有一支胡人崛起,一路從西打到了東,直直打到了中原。這群羯人原本在西域生活,竟然被那批胡人驅趕到了中原,後來就在中原落了地,生了根。


    先皇起兵,那群胡人終被趕回了西域。這群羯人因為沒有做過什麽錯事,加之數量又少,先帝便沒有為難他們,讓他們繼續在中原河套一帶放牧為生。


    隻是因為他們和肆掠中原的那批胡人長得很像,這麽多年來,羯人一直受到漢人的歧視,除了汾州和甘州邊境有些漢人會和他們通商,偶爾換取一些牛羊馬匹外,平時並不互通。


    汾州馬場裏有不少好馬,就是找這批羯人換的馬種。


    那叫蘇魯克的羯人首領聽到李茂果真是大楚的官員,高興地咧開了嘴。


    “大楚的官?很好很好,我正好要找大楚的官告狀!你在大楚管什麽的?管的到你們的馬場嗎?”


    ‘馬場?他說的莫非是汾州的馬場?告狀?’李茂壓下心中的驚疑,點了點頭。


    他的爵位是一等公,可是官位卻是正三品的兵部侍郎,屬下管著大楚的武備,馬匹自然也算是武備之一。


    “我管的到馬場。我是馬場牧丞的上官。”


    “上官?就是他們的頭兒囉?是了,你說你是皇帝派來巡查的……”


    那蘇魯克說著說著,也不知道從哪裏學來的,居然跪下來對著李茂嚎了一嗓子:


    “青天大老爺,你要為我們做主啊!”


    這虯髯大漢地一嗓子,直接把李茂嚎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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