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月不由躊躇。吊在樹上被打三百下,燕月也未必就挨不過。可是“庭杖示眾”,則是需去全衣的,而且還要闔府弟子觀刑。這才是令燕月心悸和忌憚的。


    “賭還是不賭?”小卿問。


    玉麒用目光示意不可,含煙也一個勁兒看燕月覺得不妥,小莫偷偷對燕月搖頭,你和老大賭,怎麽都是你吃虧啊。


    燕月也是騎虎難下。一個不留神,就又被老大繞了進來。到頭來還得按老大的命令去審小杜,然後,還可能會被庭杖三百示眾。


    燕月相信小杜不會背叛自己,但是也想到小杜也許真會隱瞞自己一些東西。畢竟,小杜的身世,若非天盟長老杜威查出,自己也還是蒙在鼓裏。


    可是他相信小杜一定是有自己的苦衷的。好比,雲崢背叛老大,是因為他要對九支盡忠。那小杜呢,他那個爹爹再渣,也還是他親爹。


    燕月想到這些時,已經晚了。剛才不該一時衝動,和老大頂嘴的。怎麽就忘了那些慘痛的教訓,但凡和老大擰著的結果,便都是自己要吃更多的苦頭。


    “賭。”燕月道。說出這個字來,燕月也想掐自己一把。


    小卿不由一笑。燕月這個蠢東西,這倔強的性子就是不改,明知都是自己要吃虧的,也還敢這麽執拗。


    “若是燕月贏了,燕月也不敢讓老大三拜賠罪,隻要老大應承燕月一件事情即可。”燕月和小卿談條件。


    就是燕月真贏了,小卿也願意向他三拜賠罪,燕月也不敢受。若是師父知道了自己敢受老大的拜禮,非打爛自己的皮不可,還不如要點更實際的東西。


    “好。”小卿一口應下。


    好吧,就賭這一次了。希望小杜別讓我失望。燕月心裏念著,便想起身。


    “你還是跪著。”小卿冷冷地吩咐。


    燕月隻得又跪了下去。


    小卿又回到椅子上坐了:“都坐吧。”


    除了他,玉麒、含煙都坐了,隻燕月、玉翔跪著,其他師弟們還是站著。


    小卿便開始問家裏的事情,這段時日來,由弟子們負責的傅家生意的運營情況。


    小井、小萬不在,玉雲便代替小井師兄進行了匯報,花卉坊、鏢局、玉器行、酒樓等處的生意;隨風匯報了藥房、書墨齋、兵器坊、手工坊等處的生意;玉翎代玉麟匯報了傅家票號、銀號的業務;晨雲代小和總管匯報了碧落十二宮的生意。小莫匯報了連夜匯總整理的莫居的運營情況;燕傑匯報了近來天盟的運營情況。


    小卿基本表示滿意。讓大家再接再厲。然後終於命了燕月和玉翔起身,讓浩威、熙宇和熙寧向大家重新拜禮,改了稱呼。


    小卿這邊剛揮手命退,燕西過來稟告:師父和二叔、四叔回府了。


    小卿立刻帶領師弟們出迎。在大堂上向師父、二叔和四叔拜禮。


    龍城吩咐道:“除了當值弟子,其他人都下去吧。”


    今日輪值的正是小卿、燕月侍奉師父,玉麒、含煙侍奉二叔,玉翎、燕傑侍奉四叔。


    待其他弟子下去了,龍城讓龍璧回房更衣,卻命龍羽去采薇堂跪著。


    龍羽欠身領命,退了出去。玉翎和燕傑便也告退出去,與四叔一起往采薇堂去了。


    小卿和燕月侍奉師父沐浴更衣。又為師父奉茶。龍城坐下喝茶,小卿將他處置的事情一一稟告了。


    龍城笑著對燕月道:“倒又是你挨的打最重。”


    燕月立時便覺委屈無限,屈下一膝道:“師父明鑒,大師兄就是慣會欺壓月兒。”


    小卿在旁一臉黑線,真是膽肥了你,當著我的麵都敢跟師父告狀。


    龍城被燕月的模樣逗笑了,再回頭看小卿,正陰沉著個小臉瞪燕月,就更覺好笑,這麽大的人了,還似小孩兒一樣。


    端了水果送進來的鐵斬忍不住插嘴道:“定是你自己執拗,才招了你師兄的板子,還好意思告狀。”


    小卿對著鐵斬微微一笑。


    燕月氣悶,合著你當然是跟大師兄一夥的了。


    龍城瞪了鐵斬一眼:“多話。水果盤放這兒吧。”


    “是。”鐵斬悶聲悶氣地答,然後把水果盤重重地放在幾案上“彭”地一聲。


    龍城冷冷地道:“怎麽,讓你去你哥那裏曆練你不願意?”


    “鐵斬不敢。”鐵斬垂著頭,臉拉得老長。


    “老爺您不是答應過鐵斬,讓鐵斬跟著福伯嗎?怎麽又讓鐵斬回大哥手下去呢?”鐵斬埋怨。


    龍城示意燕月起來吃水果,又讓小卿也吃水果,才對鐵斬道:“是你哥說想你,讓你過去待段日子,福伯也答應了,我自然也不好攔著。”


    “可是,可是……”鐵斬還想說。


    “回你哥手下曆練曆練也好,再好好學學規矩。”龍城接過燕月遞過來的食簽,上麵紮著一塊切成菱形的哈密瓜塊,入口甘甜。


    “鐵斬命苦。”鐵斬想掉幾滴眼淚,卻實在是沒有。隻好連歎了好幾口氣,問燕月道:“你就不能給我留一個草莓?”


    “草莓好酸。”燕月說,順便拿著食簽,唰唰唰連點,挑著又大又紅的幾個全放到了自己嘴裏。


    龍城覺得自己這麽大人了,還跟幾個孩子一起吃水果不合適,便決定去書房看書。


    小卿瞧著隻顧著和鐵斬搶水果的燕月不由搖頭,覺得自己這個大師兄在教育師弟成長的路上依舊任重而道遠。


    小卿侍奉著龍城淨手,又開了軒窗,將書案上一簇粉色、藍色的鈴蘭花移到旁側的幾案上,又為師父研墨。


    龍城瞧著小卿俊逸年輕的臉,在陽光的籠罩下,更顯稚嫩可愛,忍不住笑道:“以為你收了徒弟,當了師父就是大人了,卻還是那般小孩脾氣。欺負燕月好玩嗎?”


    小卿嘻嘻笑道:“徒兒可沒欺負他,而且徒兒在師父跟前,哪敢當大人,還不是師父高興不高興地就拎過來拍一頓屁股。”


    “也是。你乖著點吧,免得真被師父當了徒弟的麵再被打屁股。”龍城笑道:“看你是丟臉不丟臉。”


    “那有什麽丟臉的。”小卿毫不在意:“聖人也說過,父打子不羞嘛。師父要是想打,徒兒分分鍾趴好。”


    “你這小畜生,倒是越來越能跟師父這對付了。”龍城輕拍桌子:“伶牙俐齒地,自己掌嘴。”


    師父讓小卿掌嘴,小卿就把臉湊過去:“勞師父親自教訓吧。”


    龍城伸手擰上小卿的臉:“欺壓師弟也就罷了,跟師父也沒大沒小的。”


    “好疼。”小卿忍不住唉唉地叫:“師父饒命,小卿以後不敢了。”


    龍城又用力擰了一下,才鬆了手,道:“膽子確實肥了,還敢跟你大師伯一起糊弄師父,若非你大師伯有話,非打爛你的皮。”


    小卿忙垂頭:“是小卿錯了,隻是大師伯之命,徒兒也不敢違抗的。”


    龍城看他一眼:“你的屬下辦事倒很得力。”


    小卿就知道凡事都瞞不過師父去,隻得屈膝跪下道:“是徒兒自作主張,徒兒願領師父重責。”


    龍城淡淡地嗯了一聲,道:“再記上一千板子。”


    “是。”小卿應得有氣無力。


    “滾起來,研磨。”龍城沾了筆,在一封帖子上寫了數字,斟酌了一下,又寫了些字,才停筆。


    小卿忙將帖子拿過來,放在旁側,晾幹墨跡。


    看師父又去翻文牒,小卿往遠站了站,小心翼翼地道:“師父要不要看看雲謹,現在長得可愛多了。”


    龍城抬頭瞪他一眼。小卿就立刻垂頭。過了一小會兒,才小聲道:“師父是因為這個罰四叔跪嗎?”


    龍城又抬頭瞪小卿,小卿忙道:“是徒兒多嘴,可是,這畢竟也是大師伯的吩咐,四叔他……”


    龍城“啪”地一拍桌子:“是不是皮子又癢了?不挨打過不了日子?”


    小卿忙一跪落地:“徒兒放肆,徒兒知錯,請師父降責。”


    龍城沒理他,隻處理手中的帖子。過了盞茶的時候,才道:“過來奉茶。”


    “是。”小卿站起來,將茶爐上的茶給師父斟滿,奉過來。


    房門輕叩,福伯走了進來,欠身:“大老爺,老奴方才去看過方姑娘了,方姑娘一切安好,聽說大老爺回來了,想過來問安呢。”


    龍城點點頭:“有勞福伯,隻是問安就不必了。麻煩福伯轉告一聲,太後姑媽已擇了吉日,三月後完婚。”


    “是。恭喜大老爺。”福伯欠身告退。


    “恭喜師父。”小卿也欠身。


    龍城很有些不好意思,道:“多嘴多舌的,滾下去吧。”


    “是。”小卿隻得告退出去。


    轅門外,龍壁正在躊躇,不敢去見大哥。看了小卿出來,忙問小卿:“你師父心情如何?”


    小卿用手揉了揉臉,道:“侄兒也說不好。”


    龍壁歎氣連連,又問小卿可看到福伯了,小卿告訴二叔,福伯剛從師父這裏離開,去方姑娘那裏傳話了。


    龍壁不由懊悔,早來一步看見福伯就好了。


    小卿看二叔忐忑焦急的樣子,心裏忽然也有種不好的預感:“二叔,難道是六叔、七叔那邊出了什麽問題嗎?”


    龍壁點頭道:“正是。而且問題還不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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