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別別扭扭地解釋完,心裏總算是平靜了些。


    但宿定卻依舊用那種不帶一絲情緒的聲音追問他:「你明明可以主動問我,不管是薛良然這個人還是他的車牌號,你隻要問了,我怎麽可能不跟你說?另外,他遠在兩千公裏之外的家庭住址難道也隻是基本信息嗎?這個都不算個人隱私,那什麽算?!還是對你遲浪來說,隻要是你想知道的,所有的隱私都可以打著『為你好』的名義肆意窺探?」


    一盆冷水迎麵澆下,從頭到腳,遲浪感覺自己的血液正在一點點凝固,隨著宿定吐出的字句,車裏的空氣悄然變得稀薄。


    靜,死一般的寂靜。


    不知過了多久,遲浪咬牙問道:「宿定,你就是這麽想我的?在你心裏,我就是那麽卑劣的人?」


    「我到這——」話音陡然一止,他死死盯著宿定的眼睛,沉聲道:「你覺得我是來幹什麽的?這麽晚,我從京市到這裏是為了什麽?為了誰?!他薛良然算個什麽東西,也值得我費那個功夫去查他?而且,就算我查他又怎麽樣?我不過回家一個晚上,你二話不說就跟別人自駕這麽遠回老家,飛機、高鐵哪個不比自駕方便?你覺得我查他有錯嗎?宿定,你為什麽問都不問我一下,就給我定了罪?」


    「為了我?」宿定嘲諷一笑,「你為了我,隨意查探我身邊人的信息,你覺得我會怎麽想?你是為我好嗎?不,遲浪,你隻是在打著為我好的旗號讓我難做。你知道我剛才出來的時候,薛阿姨問我去哪兒的時候我是怎麽說的嗎?」


    「我跟她說,外麵有人在等我,我得出來一趟。你也知道這裏不是我家,你問都不問我一聲就出現在這裏,你覺得我該有什麽反應?」


    遲浪怒極反笑,他譏嘲地說:「對啊,這裏不是你家,但我剛才問你在哪兒的時候,你說你在家。宿定,你要不要自己看看消息?你說我言行不一,真正言行不一的人是你吧?」


    宿定麵色陡然一白,他難堪地轉過頭,沉默地看向窗外,周身氣壓迅速降低。


    遲浪也沉默著。


    宿定說不出來話的樣子,並不會讓他感到好受。相反,他心裏更堵了,像塞了團棉花似的,浸透了水。


    宿定輕輕合上雙眼,沒再反駁。


    是了,自己是沒有家的,他父母早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各自組建了新的家庭。


    薛良然的家並不是他的家,他給遲浪的回信,確實不對。


    「你很喜歡你的那個『然哥』?」遲浪問出這話的時候,他自己都說不好自己是抱著怎樣的心理。


    宿定聲音稍顯低啞,「你什麽意思?」


    「以前,你喜歡過他嗎?」遲浪恍惚一瞬,繼而直勾勾地望著他的雙眼,似要把他看透一樣。


    宿定冷然回視著他,吐出兩個字:「沒有。」


    「我說過,他是我哥,我跟他就像你跟宋延之的關係一樣。」他真想撬開遲浪腦子看看裏麵都裝了些什麽。


    猛地一下,他又意識到:「你今天來這,就是因為懷疑我們?」


    「在你看來,我跟他能是什麽關係?!你不覺得自己很可笑嗎?遲浪。」


    說完,宿定扯出一抹冷笑。


    疑神疑鬼的同時,遲浪就絲毫沒發現自己身上的問題嗎?


    宿定的理智正在逐漸退卻,他覺得自己胸膛那裏正在燃燒熊熊烈火,因為久未謀麵的宿文韜,也因為喜歡人的懷疑。


    「你和——」


    「我確實很可笑。」遲浪移開視線,眸底浮沉的情緒徹底凝聚成一塊堅硬的寒冰。


    他不光可笑,還自以為是。


    明明想給宿定一個驚喜,卻被人當成窺探別人隱私。


    明明是想親手送給他除夕夜的禮物,結果現在……


    似乎也沒這個必要,人家根本不樂意看到他。


    「你回家吧。」遲浪轉眼看向車窗外,烏黑的後腦勺對著宿定,聲音極輕極輕:「今晚是我打擾你了。」


    這一刻,說不上來是什麽滋味,宿定感覺自己那顆煩躁的心被猝不及防地拍了一下。


    力道並不重,卻讓他驟然失了力氣,心裏泛起一股很酸澀的滋味。


    「遲浪……」


    第一次在叫這個名字時,名字的主人沒有回應,甚至沒再看他。


    宿定狼狽地閉了下眼,推開車門很快走向黑不見底的樓道。


    他的腳步邁得飛快,頗有種落荒而逃的意思在裏麵。


    等他背影徹底融入那片無邊際的黑暗裏後,遲浪才收回視線,一腳油門離開了豐陽嘉園。


    出了小區大門,他也不知道該往哪開,該去哪兒。隨便拐了條路,遲浪把車停在路邊。


    腦子裏亂糟糟的一片,萬籟俱寂下,手機輕微的震動顯得無比清晰。


    「餵——」


    電話那頭的人小心翼翼地述說來意,「遲浪,我也不想打擾你,但今天大聰他們都在,哥們兒我玩遊戲輸了,我這……我隻能硬著頭皮給你打。事先申明啊,這是他們逼著我問的,你現在,能出來喝酒不能?」


    袁天順吭吭哧哧地大著舌頭,一聽就知道被灌了不少酒。


    他被眾人架在火堆上,給遲浪打出這個電話。其實不用問都知道,人家現在正擱溫柔鄉裏泡著呢,怎麽可能搭理他們?


    不過讓他倍感意外的是,遲浪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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