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木潮拿著手機撥號碼,薑漾的號碼他沒存,手指在數字鍵上按動的時候沒有猶豫和卡頓。


    電話撥出去以後,薑漾過了很久才接起來,開口說話時聲音像摻了沙子。


    「你在哪?」陳木潮沒和薑漾廢話,也聽出來他不對勁。


    薑漾頓了頓,他那頭有車輛飛馳過的風聲,說:「我不知道。」


    陳木潮問:「你還在路港是不是?」


    薑漾說是,陳木潮就又不吭聲了。


    過了很久,薑漾麵前的公交車都走了兩輛一樣的,才聽陳木潮說:「附近有什麽標誌建築,給我說一下。」


    沒有起伏的語氣,是陳木潮的說話方式,陳木潮該死的責任心。


    薑漾也知道,陳木潮願意來找他,絕不是對薑漾的心軟,他太理性,知道什麽他拿得起,也知道該放下的一定要放下。


    他剛好小小地利用一下陳木潮的責任心,算是報復陳木潮冷淡到極點為自己討的說法。


    「你生氣了嗎?」薑漾仗著陳木潮看不見,勾著唇角無聲地笑。


    陳木潮深吸一口氣又吐出來,說沒有。


    「快點說。」陳木潮催促他。


    薑漾原本就在公交站台旁邊,他繞到站台後麵看了一眼,把站台名字說給陳木潮聽。


    在等陳木潮的時間裏,薑漾實在站不住,捂著胃的位置蹲下去,毫不在意地在站台邊上吃尾氣和灰塵。


    下午三點多是太陽最烈的時間,薑漾眯著眼,抬頭飛快地看了一眼懸在頭頂上花白的光暈。


    太刺眼,像陳木潮。就算遙不可及,他也要將太陽從天上扯下來抓在手上。


    不熟悉的頭暈耳鳴和四肢冰涼,養尊處優的薑漾很少體驗過,胃裏像被尖刺一根一根穿透,他頭重腳輕,還能眯著眼睛數公交車上貼的gg有幾篇是一樣的。


    由不了薑漾胡思亂想太久,周身嘈雜,薑漾沒聽到陳木潮摩托向他駛近的聲音,隻感覺到有隻粗糙的寬厚大手將他從地上拉了起來。


    「你這一累就蹲下的毛病什麽時候能改。」陳木潮摘了頭盔,平靜地掀開回憶。


    薑漾任性又嬌氣,說要和陳木潮一起去海邊散步,還沒沿著海灘走出多遠,就走不動,想蹲著。


    不想讓薑漾像個流浪漢一樣蹲著,陳木潮這時就沒辦法拒絕薑漾想要他背的心思。


    薑漾動作磨蹭地又爬上陳木潮摩托的後座,腦子裏還在轉有什麽能逗陳木潮多說點什麽的話,就聽陳木潮質問:「為什麽還沒走?」


    說是質問其實不是完全正確的,陳木潮好像隻是問了薑漾「為什麽今天還穿昨天的白襯衫」那樣簡單,仿佛找個隨意的話題,至於薑漾在哪他其實並不在意。


    隔了幾秒,薑漾才說:「胃疼,沒有藥,想買藥,迷路了。」


    交代得很迅速,陳木潮轉頭看後麵,又像害怕被罵一樣把頭低下去了,躲避陳木潮的視線。


    但陳木潮不好糊弄,問他:「胃疼和沒買機票走之間有什麽關係?」


    薑漾身體一僵,掏出手機,說:「我現在買票。」指尖在手機屏上劃劃,問陳木潮:「三個小時以後的直達寶安機場的飛機,可以麽?」


    陳木潮原本都把頭轉回去了,聽到薑漾的話,又緩緩轉回來看他。


    他不說話,薑漾當他是默認,付款界麵彈出來,薑漾需要輸六位數的支付密碼。


    薑漾輸了三位,陳木潮伸手過來,將他的指尖從屏幕上拂開了。


    「算了。」


    陳木潮用很低很輕,無奈的語氣說話,算是薑漾再見到陳木潮以後聽過最有情緒的一句話。


    他抓著黑色被曬得有些褪到發白,但很幹淨的頭盔,抬手撐著帽簷,將它又扣在薑漾頭上。


    陳木潮又在嚐試打火,一邊很有耐心地對薑漾說:「藥不要亂吃,我帶你去醫院。」


    薑漾沉默,但從善如流地將手機放下了,想像前幾次那樣雙手去抱陳木潮的腰。


    「別碰我。」陳木潮突然又說。


    他低著眼,唇角的線平而直地做出解釋:「我身上很髒,別碰我。」


    薑漾哪會管這些,雙臂穿過陳木潮的大臂下方,將自己無限地貼近了。


    陳木潮確實是太陽,對薑漾來說永遠照耀,靠近也會灼傷,但照在身上沒有一絲溫度的冬天的太陽。


    陳木潮帶薑漾去了路港最好的醫院。


    不算很先進的醫院,就是比小診所幹淨一點,大一點,設施和條件都好一點。


    陳木潮不常生病,身體素質極高,有什麽小病小痛隻有在實在不舒服的時候才買藥糊弄一下,去醫院耽誤工作的時間。


    因為掛號流程不熟練,陳木潮弄得有些慢,再出來帶薑漾去診室,薑漾的眼睛都快要閉上了。


    陳木潮在陪薑漾等掛水的時候問:「怎麽會胃疼?」


    「我昨天應該沒給你吃什麽不幹淨的東西。」陳木潮肯定地說。


    「沒,」薑漾徹底沒什麽勁了,怏怏地抬眼看了陳木潮,說:「是我昨天晚上趕論文,為了提神喝了特濃的綠茶。」


    「……知道自己腸胃不好為什麽要喝?」陳木潮實在是沒有辦法理解。


    「陳木潮,」薑漾鬆鬆笑了笑,「論文要到死線了,我昨天淩晨剛回國到的深圳,又飛到路港,很累的。」


    陳木潮聽完就將身子重新靠回自己椅子的椅背上,收回了一點和薑漾說話時不自覺傾斜過去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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