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了?」問全問。


    他臉上還殘留著幾分笑意。一方麵是因為自己多日以來害怕不被接受的心事就此解開了,另一方麵則是因為蕭遠麟的態度明顯好轉了許多。問全認為這是蕭遠麟越來越相信自己的感情的表現。


    蕭遠麟深深凝視著他臉上的笑,沒回答他的話,而是舉起手好像要撫摸問全的臉。他每次都會做這一個動作。問全渾身一僵,怕他在眾人麵前失了儀態,剛想阻止他,蕭遠麟的手卻一偏,拂去了問全頭髮上的幾片落花。


    這落花伴隨了兩人一路,卻在此刻才被人發現。


    問全臉一燙,知道是自己方才想太多了,有些無措地張了張嘴,還未開口,便突然聽聞一聲:「問全施主!」


    塵境興高采烈地在對麵不遠處朝他招手,一看到問全看了過來,笑得歡欣不已。他小跑著跑過來,卻被一旁跟從的太監抬手攔下。


    塵境止住腳步,有些無辜地看著問全。問全心一跳,忙偏頭去看身旁的蕭遠麟,蕭遠麟卻滿臉冰冷地望著塵境。


    塵境得不到問全的回應,也跟著忘了過去,對上一雙摻滿冰渣的眼睛,不禁打了一個冷顫。他懵懵懂懂地後退幾步看著蕭遠麟,才從有些熟悉的輪廓中回想起眼前的人是誰。


    「貧僧見過皇上。」塵境這才連忙行禮。


    他傻傻地想,不知道皇上還記不記得他。雖然那天他隻是躲在最後的角落裏,可能皇上連他的麵都沒看清楚。殊不知此時蕭遠麟殺了他的心都有了。


    其實細數起來,問全在蕭遠麟麵前幾乎從未有過朋友。他們在一起的歲月裏,問全的身旁一直都是蕭遠麟一個人,剩下的或多或少都是帶著或好或壞的目的接近的。塵境是唯一一個幹淨的、純粹的和問全接觸,並當著蕭遠麟這麽活潑地和問全相處的人。


    帝王第一次感受到了威脅,雖然對方是一個和尚,而且看起來是如此的稚嫩。作為天子,蕭遠麟素來是寬宏的,但此刻對著一臉坦蕩渾身露著傻氣的塵境,他莫名地不喜歡,甚至起了小人之心。他看著塵境微屈著身,就是不發話,不回他。


    問全覺察出了蕭遠麟對塵境的刁難,卻沒有弄懂是為什麽,但他卻總不能袖手旁觀。


    於是問全當著眾人和塵境的麵,往蕭遠麟的腰間戳了戳。蕭遠麟抓住他試圖撤回的手,臉色依然冷得能凍死人。


    「起來吧。」他冷冷地對著塵境說。


    塵境直起身的同時不忘瞥了好幾眼問全和蕭遠麟交疊的手,眼裏的興奮閃爍不停。


    問全看著塵境其實有些慚愧。因為這幾日他與蕭遠麟重逢後,竟忘了還有塵境了。也不知道那日他就這樣出來,塵境不知道情況會不會著急。這幾日……問全竟也沒想起他來。


    問全被蕭遠麟緊緊拉著,走不開,隻好隔著兩三個人的距離朝塵境問:「小師父你怎麽會在這裏?」


    「哦,貧僧是和……」塵境偏頭往身後指去,卻發現身後空無一人。


    他摸了摸後腦勺,「奇怪,剛剛嶽大人還在的呀。」


    嶽榮菀?問全心念一動,便聽見蕭遠麟冷著聲音道:「嶽榮菀。」


    嶽榮菀訕笑著,從不遠處的紅木柱子後探出半邊身子來,縮了縮頭朝蕭遠麟擺了擺手,然後又轉過來對著問全眨了一下眼睛。


    蕭遠麟的臉頓時黑似鍋底。嶽榮菀直覺大事不妙,衝過來拉起塵境便跑。


    「皇後娘娘,我給你的東西記得看啊!」她邊跑還不忘回頭囑咐問全。


    塵境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拉走了,斷斷續續地說:「貧,貧僧還沒和問全施主……」


    「以後再說,以後再說……」嶽榮菀的大嗓門漸行漸遠了。


    問全那日自離開後便再也沒房裏,塵境確實十分擔心,找了半天才聽人道那日嶽榮菀剛好來過。於是塵境便找上了嶽榮菀,沒想到這位看似端莊不已的女官拉著他講了兩個時辰的帝王愛情故事,最後塵境才從她半真半假的故事中推測出問全是安全的。


    他回去之後以為這事便算結束了,誰知這位嶽女官似乎看他十分順眼,時不時便找上門來,拉著他一說話就是好半天。塵境自己咋咋呼呼的,難得遇到比自己話還多的人,一時間也覺得煩。但接連幾日下來,竟逐漸開始習慣身旁有嶽榮菀的聲音了。


    問全沒想到嶽榮菀臨走之時還要將剛剛那個燙手山芋再拎出來提一遍,現在蕭遠麟就站在他身旁,想隱瞞過去都不可能了。


    果然,她剛走,蕭遠麟便問:「什麽東西?」


    其實問全也不知道是什麽。但嶽榮菀給的,又是以那樣的方式,問全預感自己或許並不會想讓蕭遠麟知道。


    「是……」問全踟躕著,他想扯個藉口掩蓋過去,但蕭遠麟看著他的眼裏是那樣純粹,填滿其中的永遠隻有他一個人。


    問全還是將藏在袖子中的薄薄一層,被裹得方方正正的不明物體取了出來遞給蕭遠麟。但令問全意外的是,蕭遠麟隻是將那物件四麵看了看,便遞給了一旁的太監。


    「幫皇後拿著。」


    蕭遠麟並沒有打開來看。因為他察覺到問全並不希望他打開。


    「太重了,讓下人拿著吧。」蕭遠麟淡淡地說,牽著問全繼續往前走。


    問全側過臉看他緊抿著唇直視前方,心中突然酸軟不已,道:「晚上我們一起看看裏麵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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