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家的年夜飯依舊吃得熱鬧十足,去年老爺子的獨女也就是藍雨潔的母親是在藍家過的,一年一家,今次拖家帶口地回趙家過了。


    藍雨潔這對新婚夫婦沒跟來,她倒是想,可畢竟是新媳,怎麽著第一年都要在武家過的。趙淩宇給大的小的,都給了紅包,又得了幾個,老爺子還給了雙份,另一份是給誰的不言而喻。


    趙淩宇又把他還給了老爺子,說讓他親自送。


    老爺子當下還鬧脾氣呢,等到大年初一這天又樂開了嘴,不為別的,大孫子手腳快,大年初一的把寶貝媳婦兒拐回家裏拜年來了。


    孟池朗起先還不知情,趙淩宇如往年一樣,在大年初一這天就上門來拜年。孟家這個年過得不大順利,留兩老孤零零在養老院裏過年是不可能的,可帶回家就是往家裏帶了兩尊大佛,他們倒不和女婿為難,畢竟他們和池家的小輩還指著孟暉東山再起呢。


    但池老爺子心裏不痛快,他自從癱瘓在床要依靠輪椅代步起脾氣就越發暴躁了,連累池老夫人這一年也過得非常辛苦。


    比起老爺子,她大多數時候都是沉默的,開口卻幾次指出女兒的不是。


    池靜姝這幾十年被孟暉養在家裏,他們家不比一般富貴人家請上三五個人有嫌不夠,就指著別人伺候著當主子。他們家一向都是由夫妻兩人親自操持的,就如平時做個飯能不假他人手都自己做。


    但池靜姝一雙手,卻保養得比一般的富太太還白嫩鮮活。


    都說看一個女人過得好不好,看她的手就能看出來了,池靜姝自然過得好,比一般人都幸福。家裏那些瑣碎,孟暉手腳勤快,幾十年如一,沒舍得讓池靜姝受半點辛苦。


    當年妻子跟著他私奔,大家族的小姐就算家裏有什麽不對,可在物質上從來沒半分虧待,說她十指不沾陽春水都不為過。所以,頭兩年跟著他吃了不少苦。


    孟暉都記在心裏呢,覺得虧欠,後來有了孟池朗,妻子懷兒子生兒子的時候都遭了大罪,他當年是陪在產房裏看著的,嚇得臉都白了,說起來丟人,可他還真的在醫生抱出血淋淋的新生命的時候差點沒暈過去。


    此後,不管孟家的長輩怎麽勸他,他都堅決不肯讓池靜姝生二胎,對池靜姝也更加好。妻子給了他這輩子最珍貴的寶貝,他自覺怎麽做都還不起。


    這麽多年,就算開始時有過小別扭,池靜姝也接受的十分良好了,不說他,就連孟暉本人和從小耳濡目染的孟池朗都沒覺得有半點不對。


    可看在老人眼裏,就不是那麽回事了。


    其實,老人到底心裏是偏向女兒的,她嫁做人婦,這麽多年辛苦自然之道為人婦為人妻為人母的艱辛,自己也攢了一手的經驗,所以見女兒這般驕縱,生怕孟家揪著話柄難為她。


    因此見了,就耐不住要提點她。


    做人妻子最重要的,就是個知冷知熱,操持家事,哪有讓丈夫在外忙著鑽錢回來還得伺候她的道理,這像話嗎?要是被別人知道了,指不定要傳多難聽的話呢。


    夫妻倆不好和老人家說什麽,但在孟暉依然我行我素,半點不給妻子留一絲動手的機會,最多也隻是在廚房打打下手而已。


    老人見她不聽勸,不忍心再怎麽說教女兒,可也忍不住唉聲歎氣,憂心忡忡。


    家裏的氣氛實在有些讓人難以忍受,所以在趙淩宇提出帶孟池朗出去會友的時候,孟爸孟媽痛快地放了人。


    趙淩宇在孟家又得了兩個紅包,一個是孟爸孟媽給的,一個是池老爺子匆促間準備的,份量都不輕。


    末了,到了車上,孟池朗還遞上一個紅包來。


    那紅包顯然是從家裏順出來的,上頭畫著一個穿著肚兜的小童和錦鯉,還有一朵燙金的牡丹花。很薄的一張,但讓趙淩宇盯著看了三秒,都沒伸手去拿。


    “拿去啊,你當我比你早到這世上幾天是虛的啊。”


    原來如此,趙淩宇受教。


    他把紅包接過了,從車裏的小匣子裏也拿出一個紅包來。


    “你幹嘛還給我。”孟池朗嘴上說著,見他沒什麽誠意地說想給,也輕鬆地接受了這個理由,喜滋滋地拿過那個重量不輕的紅包,打開,見眼的一疊紅鈔。


    “嘖,太沒創意了吧?”


    趙淩宇正打開孟池朗自認充滿創意的紅包呢,裏麵是一張存折,外加一張國外的卡。


    孟池朗見他愣住,笑著說:“你可悠著點啊,這可是我全部的家當。”


    給我?


    “嗯嗯。”孟池朗嬉皮笑臉,“感動了吧。”話聲還沒落地呢,就接著說:“你最近不是打算搞什麽投資,又被我媽攛掇著要一起辦那個基金會麽,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啊。嘿嘿,這錢放在銀行還不是讓那些資本家投機倒把去了,放你這兒養著,可不是分分鍾生錢的事!”


    說著,露出一臉打算很精明的得意相來。


    趙淩宇到了家,臉上的笑還沒能停下。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孟池朗可就沒他這樣的好心情了。


    “我……靠,你不是說!”他也不說什麽了,見鬼的出門會友啊,他竟然天真地相信了,以為是和白承安那些人吃吃喝喝腐敗去的呢,竟然給他送到趙家來了!


    這可怎麽辦,他精心準備的過年禮,可是在年前那次就給了老爺子的,這會兒他哪兒來的禮物啊上門見人啊!


    看著院子裏聽了一遛彎兒的名車,孟池朗心虛得不敢踏出車門。


    “要不……你還是先送我到商場?”孟池朗打著商量,手緊緊抓著門把不放。


    趙淩宇還是那副絲毫不受影響的笑臉,摸了摸他的臉,說:沒事,我都已經準備好了。


    東西都在車後箱裏頭呆著呢,孟池朗看他一口氣大包小包地拿出十幾袋,心想,這是搞批發呢還是搞批發呢。


    難為他想得這麽周到啊!


    孟池朗默默地咬牙切齒了一陣,很自覺地伸手要接袋子,趙淩宇隻給他拿了一袋,領著人往家走。


    東叔先看到了,說:“淩宇少爺回來了,哎!孟少爺也來了,快進來,快進來。”


    這一聲,把正在逗重孫的老爺子都吸引過來了。


    一家人就這麽看過去,生生把孟池朗逼退了一步。趙淩宇把手上那一堆都交給東叔,過去拍了拍孟池朗僵硬的後背,孟池朗含恨看了他一眼,扭頭臉上就生出一朵花來,提著手上唯一的那個袋子,走到老爺子跟前去,說:“爺爺,新年好。”


    “好,好!”老爺子一連聲地說著還不夠,還伸手把人領到身旁坐著,那原本是趙老夫人常坐的位置,後來老夫人逝世,這位置也就趙淩宇和幾個沒滿十歲的重孫輩的孩子做過,這時候讓他這麽坐著,一大家子人臉色都有些不好看了。


    這個人姓孟,還是淩宇給帶回家的……想起這些日子多少聽來的傳言,眾人臉色各異。


    老爺子猶嫌不夠呢,“人來了就好,還帶什麽禮物。你這孩子,還由淩宇那混小子胡鬧,外頭多冷了,看你這手都給凍的。”


    這完全是瞎話,孟池朗手上發涼,那完全是因為冷汗的緣故。


    老爺子知道他坐立不安,扭頭嚷著嗓子喊:“老東頭,你幹什麽去了,給孟孟拿碗熱茶來。誒,別往廚房拿燕窩,這孩子不喜歡呢,就清淡點的,要暖胃的,孟孟腸胃弱。”


    小孟什麽的哪顯親熱,他把孫兒口頭的昵稱都學上口了。


    孟池朗一張臉是又紅又白,老爺子聲音才落呢,就有人從廚房端了東西出來,正是趙淩宇。


    孟池朗已經不知道說什麽好了,尷尬地站起來,一時間手足無措,趙家人好奇抑或震驚的眼神落在身上如針紮,可讓人不好受。


    趙淩宇神態自若地牽他離了老爺子幾步遠,在一處空的位置上落座。


    他見孟池朗低頭吃東西呢,伸手捂著他的耳朵,真是被嚇著了,觸手的肌膚都涼透。孟池朗冷不丁嚇了一跳,眼皮子撐開瞪了他一眼,被瞪的那人笑了起來,拿過他手上食不知味的熱湯,指著離得最近的一個中年男人介紹道:這是我大伯,在大學教授考古和曆史。


    孟池朗憋紅了一張臉,一時不知該怎麽開口,被冷落許久的應傑這時候聲音響了起來:“大伯,這是孟池朗。”


    旁的,再沒贅述一句,不說趙大伯,在座的幾人卻都懂了。


    他大伯斯文儒雅,嗬嗬笑著拿出一個紅包了,暗想幸好家裏孩子多他準備的紅包也多,不然這時候還真不知道要怎麽化解尷尬呢。


    看孟池朗比他還忐忑,對大侄子和老爺子強盜般的作風了然於胸的趙大伯心知這孩子恐怕之前都不知道有這一出呢,對處境有些突兀的孟池朗笑得越發和藹,“小孟是麽,來,這個拿著,大伯第一次見你還沒準備什麽禮物呢,下回一定補上啊,你不會怪大伯吧?”


    孟池朗連忙說不會,又是道謝又是氣弱地喊了一聲大伯。


    不是他沒底氣,隻是太尷尬了,他在長輩麵前本來就有幾分拘謹,這時候真真是拿出了十二分的乖巧來,堅決多說多錯少說少錯的原則,接著趙淩宇指誰他就喊誰,慢慢地失速的心髒也恢複了正常。


    一眾不曉事的小孩兒在家長們藏不住的凝重氣氛裏,都安安分分地不敢吭聲,等孟池朗見完人了,老爺子把一雙眼睛盯著孟池朗不挪開的晨晨給叫了過來。他還沒說話呢,晨晨已經藏不住話了,小小聲地貼著老爺子的耳朵問:“太爺爺,他是誰呀?”


    “這個啊,是你舅舅的伴侶,你要叫他舅媽。”老爺子語不驚人死不休。


    “舅媽?”孩子嫩生生地重複,疑惑地看看孟池朗,又看看自己的媽媽,一時間小臉上是萬分糾結。


    孟池朗好不容易做好的心理建設瞬間又崩塌了,兀自在內心的狂風暴雨中淩亂。應傑的聲音也罕見的有些許顫抖,不知道是憋笑的還是給複雜的:“是舅舅。”


    晨晨看過來,看著趙淩宇:“舅舅?”又看向孟池朗:“舅舅?”聲調一聲聲地揚起。晨晨媽真想把兒子抱回身邊來,老爺子這是拐騙物質兒童呢,太那啥了!


    怎奈,她也不敢在這當口正義一回,就聽老爺子慈祥地哄騙道:“叫舅舅也對,晨晨喜歡這個舅舅嗎?”


    小男孩扭捏了一些,又附耳過去小小聲說:“喜歡,新舅舅長得比媽媽還好看。”


    老爺子樂了:“那很好啊,乖晨晨今天不是帶了很多巧克力來麽,你新舅舅也喜歡吃呢。”


    “真的呀?”小男孩高興了,一蹦一跳地跑到孟池朗麵前,攤開小手心說:“舅舅吃麽,我還有很多,你喜歡吃什麽味道的呀,我去找。”


    “這個就很好了。”孟池朗蹲下來,他挺喜歡這個孩子的,看著覺得親切,晨晨親自給他剝了一塊遞過去,說:“舅舅吃啊,媽媽說吃多了牙齒裏麵會長蟲,你也隻能吃一顆哦。”


    孟池朗都要被這孩子給哄著了。


    見他吃了糖,小男孩似乎完成了建立邦交的儀式,興衝衝地拉了孟池朗的手往紮堆的小孩兒跑去。


    獻寶似地:“這是我新舅舅。”


    “舅舅。”“舅舅。”疊聲的奶聲奶氣的聲音。


    “不對,小欣要喊叔叔,重來。”


    “為什麽呀,我就要喊舅舅,舅舅!”


    “不對!你喊我舅舅叔叔,你喊新舅舅也是叔叔!”


    “我不要。”


    兩個孩子這麽義正言辭地爭論起來,最後小女孩還哭著喊:“媽媽晨晨欺負我。”嚇得孟池朗趕緊把這位肺活量驚人得可怕的小女士抱住,又騙又哄的才歇了聲。


    事實證明,長相好到哪兒都是加分的。


    孟池朗很快和孩子們打成一片,直到吃飯的時候,還被粘著不放,好不容易被各自父母帶走了,看他的小眼神還充滿依戀。


    孟池朗臉上都帶著汗呢,他真是怕了這幾個小孩兒了,精力旺盛得可怕,趙淩宇給他擦汗,戲謔地看著他,得了孟池朗一個大大的白眼。


    湊到耳邊,咬牙切齒道:“給我等著,回家收拾你!”


    這招先斬後奏可真夠有他的!差點沒把他嚇死。


    而就在這時,他父親擁著午休了一整個下午的母親走出房門。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安安的地雷,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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