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事情,可都要看你自己的了。——渡邊秀央


    那天夜裏一個突如其來的噩夢襲擊了我。


    我這人幾乎不做夢,自從更雅子抱抱睡之後睡眠質量更是好得要命。可不知道為什麽現實中至今來說小麻煩不斷,大路卻一直順暢的我,卻在一個荒誕的夢境裏體驗到了那種深入骨髓的無力感。


    我清楚地記得夢裏的場景,我夢見我跟雅子在我從前的小學裏轉悠,到了一間教室裏休憩的時候我去上廁所。回來的時候突然發現雅子休克了,而她兩隻手腕上動脈都被利器劃破,紅色的液體散落了一地。


    我當時就嚇醒了,當然也吵醒了雅子。我的喉嚨裏,甚至還清晰地殘留著哽咽和窒息的憋悶之感。


    我緊緊地摟著雅子,叫她不要離開我,當然,換回來的是哄小孩子一樣的安慰。


    這雖則是個夢境,而且中國習慣都認為夢是反的,但是那種以假亂真的惶恐直接導致了我接下來的一天精神恍惚。


    戰戰兢兢地送完雅子上班之後回到新家,曼曼還關著門大睡。由於電腦在她那兒,我便輕輕扭開門把手推了進去。


    一進屋我的視線便被她吸引了過去。真不知道她以前在英倫念書的時候是怎麽個睡相,隻見一床絲被讓她給揉成了一團,一條白皙如雪的大腿從旁探了出來騎在被沿上,腮幫子死死地壓住枕頭,搞得小嘴唇都嘟了出來。肩膀上,依稀可見昨天下午被繩索勒出來的淡淡淤跡。


    好一床春色撩人,怎奈我還身陷於那個荒謬的夢境裏無法抽離,自然沒有心情往哪方麵去想。輕輕地坐在床邊上推開電腦,打開郵箱,發現建次發了一封信過來,上麵是北京旅遊時拍攝的相片歸類後,我和雅子照片打包後上載的一個網盤地址。最後附帶一句話:這兩天空的話,出來喝酒喲!


    “這小子倒閑得很呐……”我輕輕念了一句,隨手點開了論壇,一看站內的信箱,已經積壓了五十多封信件了。我為了模特麵試特地開啟了三天郵箱的收件功能,本來已經做好了麵對一堆口水信件的準備了,粗粗一看,果然大部分都是些無聊的訊息,甚至還有個自稱“月夜姬”的男人給發來了一篇不知所雲的長篇大論。


    挑挑揀揀了快半個小時,總算還拿到了幾個自願一試的圈內女士的聯絡方式。打開skype把資料給雅子發過去之後,曼曼也揉搓著眼睛醒轉了過來。


    “你……誰讓你進來的啊?”曼曼陡然看到我坐在她床上,一把攥過背角捂住胸口往床的另一頭縮了過去,“今天你……可別動我啊,我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了!”


    “放心,我也沒力氣動你!”這句話把我氣樂了,大小姐平時不運動,老搞那些非主流的玩意,體力當然差的可以,“你去洗洗吧,我給你準備早點去。”


    “……還會做飯,每天不上班的人,真是個家庭婦男。”曼曼怯怯地望了我一眼,輕輕嘟囔道。


    “你說什麽?!”


    “沒……我沒說什麽啊!”


    我不知道曼曼是否在讀書的時候也總是宅在宿舍裏,貌似她對窩在臥室上網也挺安之若素的。在扶桑求學兩年的我自然被是逼出了一手廚藝的,想到晚上要跟伯父去吃飯,那是萬萬不能帶上這個小蹄子的,所以下午我特地出去偵查到了一個菜市場,采購了一些材料來,在去接雅子之前先給她糊弄了一頓晚飯。


    看我在廚房裏忙活的她,就好像在看一個火星人一樣,略帶倦意的眸子裏滿是難以置信的神情。


    “你出國出了四年誒親愛的,不會燒菜?每天都吃那些漢堡沙拉?”


    “要你管。”


    我現在算是深切體會到她是個吃死也不胖的主子了:和黃油奶酪打交道打了四年,居然還那麽瘦!


    對付完她之後,接下來就是去接雅子赴約了。我由於知道今天自己精神狀態不佳,開車的時候格外小心翼翼,好不容易在雅子的指引下來到了三軒茶屋附近的一家飯店門口。


    這次伯父並沒有搞什麽大排場,選擇的是一家別具京都風味的傳統飯館。飯館外裝修著低低的木簷,暮靄低垂,你甚至可以透過磨砂玻璃的大落地窗,依稀辨別出那些格子包間裏歡快進餐的人的輪廓,以及那些垂手而立的穿著粉色櫻花和服的侍應生們。一切的一切,仿佛帶人進入了五百年前的幕府統轄之下的時空。


    “請問先生有預定麽?”依舊是東洋風的迎客微笑。


    “有。渡邊。”


    “好,先生這邊請。”


    進入格子包間,首先引入眼簾的還是伯父那顆油光蹭亮的腦袋。


    “伯父,您別來無恙。”我搶在雅子前頭行禮說。


    “喔,你們來了啊。坐吧坐吧。”我注意到伯父的長眼睛裏閃過一絲似笑非笑的神色,而在仍未上菜的矮桌上,擺放著幾份東京日報。


    果然不出我所料……我和雅子在伯父左右手兩旁跟上次一般坐定之後,對望了一眼,雅子輕輕地咬著下嘴唇,似乎不明白自己老爸怎麽一下子捧出那麽多報紙來。


    “小金,這幾張報紙的頭版,你先都稍微看一下吧。”伯父鷹眉一軒,直截了當地把報紙推到了我的麵前。


    恭敬不如從命,我朝伯父點了點頭,按照報紙的日期開始瀏覽了起來。


    第一張是十一月十七日的,報紙的頭版右下角刊登著這樣一個標題:《老牌藝人之突然襲擊:明智老師是否重新複出?》文章裏簡要報道了上個月在橫濱的慈濟表演,後麵竟還跟有對伯父進行的簡短采訪,在采訪的最後伯父略帶提了一下,他曾經關注過明智老師弟子的表演。


    第二張則是緊隨其後的十八號報紙,頭版上刊登了一篇評論員文章,標題是《扶桑古技藝究竟走向何方》。文章中大致介紹了目前扶桑的幾項傳統藝術,能劇,人偶淨琉璃,最後較短的篇幅裏則指出了繩藝目前的尷尬現狀。


    第三張是二十三號的報紙,時隔一周,紙麵媒體再度將一個富有爭議的話題拎出水麵:《色情抑或藝術?在女體上走鋼絲的人》。文中提到了先前在橫濱的慈濟表演,而我的名字也有史以來第一次出現在了報紙上。報紙甚至作出了一項路人調查,有百分之七十六的接受調查的年輕人承認他們是在某些成人片中第一次了解到這項技藝的。


    第四張是二十五號的報紙,也就是這張報紙上,出現了情趣店老板娘所提及的我的黑白油墨照片:《千島彼端的男子,文屋康秀之傳承》,文中主要的內容當然是介紹我了。


    我的目光剛移到這篇文章的下方,耳畔便響起了伯父略帶威嚴,又略帶調侃的聲音:“嗬嗬,接下來的事情,可都要看你自己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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