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便不勞公子費心了。」宣承野不欲再談,牽了木小二的手,兩人一高一矮地向著方寧行了個禮。


    木小二抬眼看了看宣承野繃得略緊的側臉,從行禮中猛地起身,抬腳蹬蹬地跑上前,拽著方寧的手臂,結結巴巴地說:「鴨世子說,醫術高的...不是你...是...瘋...」


    宣承野攔腰抱過木小二,冷淡中壓著一絲歉疚,朝他略略頷首,抱著還想說話的木小二快步走出了東側院。


    周明達被炸得耳鳴,老夫子掏著耳朵走了出來,卻隻看見了一個駭人的大坑,還有呆呆坐在樹下縮成一團小小的方寧。


    「小阿寧,怎麽了?被炸傻了?」周明達拖著腳快步走了過去,心疼地摸著方寧蒼白的小臉兒,「阿寧啊,快醒醒,你要是再瘋,就沒人給老夫端洗腳水了。」


    方寧抖著手,小心翼翼地拽著周明達的袖子,聲音很輕,猶豫而彷徨:「周先生。」


    「嗯,嗯,老夫在呢,怎麽了?」


    方寧雙手捧著老夫子的長袖子,捧到臉邊,用力地揩了鼻涕。


    周明達臉瞬間黑成了炭。


    他揪著方寧的衣領,把他丟到了長廊邊:「一邊兒玩去。」


    老夫子甩了門,麵對著滿書房鋪天蓋地的未讀奏章和密函,無可奈何地長長一嘆,認命地坐回了書案後。


    周明達眼下青黑一片,嗬欠連天,左手撓著下巴,右手在摺子上寫寫畫畫,手邊放了一壇酒,酒香都快把整個書房淹了。


    「混帳...臭小子...」周明達又打了個嗬欠,「要是老夫早知道你每日攬這麽多活,絕不教你那些亂七八糟的治國策。」


    周明達困得淚眼模糊,腦袋上插著的筆桿子隨著他點頭而甩了滿地墨點。


    李昀剛踏進書房,便被這濃厚的酒氣嗆得小聲咳嗽。


    周老夫子努力撐開了眼皮,踉蹌起身,趕緊開了窗,嗬欠大口地朝李昀見了禮:「梁王殿下。」


    李昀擦了擦被嗆出來的眼角水光,回了禮,右手捏著短短一根竹節,用指節挑破了蠟封,捏出了一張薄弱蟬翼的宣紙,攤平在桌上,與周明達一同俯身研讀著。


    片刻後,皆是嘆了一口氣。


    「廣渠州實在太小,在淮源府與徽陵府之間左右逢源,其實手裏沒什麽權勢。看來,即使是富庶的江南一代,也是個人掃盡門前雪,哪管他人饑荒遍地。」


    「堂堂廣渠州牧竟被災民逼得堂前自盡...」李昀抿了抿唇,「為何陳情信一直遞不上來?」


    「不必問,問就是十三道禦史淪陷了。」周明達扶額頭疼。


    「可派人把那名通判帶來了?」李昀問在門口守著的府衛。


    「還沒有。」府衛恭敬稟報,「通判還未敲上登聞鼓,便昏倒了。世子派人送去了醫館,大夫說是長途跋涉身體虛弱,又心神激盪難以自持,加上酒氣入體,直接醉倒了。」


    周明達與李昀相視一笑,之前的凝重被通判冒冒失失的醉酒打了個粉碎。


    「不急,尋個廂房,讓他暫且歇息片刻。待...」李昀朝著寢殿的方向遙遙一望,「...待傍晚時分,再將人帶來。」


    「是。」


    周明達等侍衛出門,抽出了發冠前灰白頭髮裏插著的毛筆,雙手交疊,略顯凝重地問:「裴小子最近身體如何?他在我麵前裝得跟個沒事人似的,但我總是不放心。」


    李昀垂了眼簾,攥著摺扇的右手微微用上了力氣,指節泛白。


    「不好。」


    周明達身體一僵,脊背的老骨頭仿佛都打不過彎來,就那麽直直地挺了片刻,然後,一聲長長的嘆息。


    「他近來總是頭暈,今日上朝,連跪也跪不穩,甚至...甚至在殿前昏倒。」李昀呼吸顫了顫,「雖然他告訴我是做戲,可我知道並非如此。」


    「...臭小子。」


    「盡管我每晚都替他燃安神香,可次日早上,我見他總是十分疲倦,想來是夜半痛得無法安睡。」


    「...沒告訴小阿寧?」


    「嗯,他不想,我尊重他的決定。」


    周明達又長長嘆了口氣。


    「真是,造孽啊。」


    方寧在外廊縮成了一小團,背靠著書房側麵牆壁,將裏麵的對話聽了個一清二楚。他捂著嘴巴,臉憋得通紅,差得背過氣。


    他小口小口抽氣,抱著搖搖晃晃的藥匣子,瘋了一般地奔向裴醉的寢殿,連鞋子甩掉了也恍然不覺。


    他一路狂奔,可真的站在門口,卻又膽怯而茫然。


    這時,仿佛有什麽從他的腦袋裏一點點抽離,他捂著頭,想壓住那絲絲縷縷散逸的神思,他驀地想起了木小二和宣姑娘離開時的表情,他用力地咬著下唇,不想又沒出息地發瘋。


    二十二守在門口,百無聊賴地編著同心結,儼然一副繡工的心靈手巧模樣,見方寧踟躕不前,他齜牙笑笑,塞了一個同心結在他湖藍色的直裰腰帶裏麵。


    「方公子,你是去見主子,又不是去見心上人,這麽猶豫做什麽?」


    方寧嘴角撇得更厲害了,連眉毛也耷拉了下來。


    他抬手,輕輕推開了殿門,躡手躡腳地入了寢殿。


    床上的人睡得不安穩,前額覆了一層薄汗,眉心鎖著,薄唇緊緊抿成了一道線,喉嚨間壓著痛喘時,脖頸用力繃緊而向內擰轉,勾出幾道銳利的直線。


    方寧看見這熟悉的忍痛動作,心頭的無力與愧疚排山倒海地將他壓倒,以至於雙膝一軟,直接跪在了地上。他失魂落魄地,用發顫的二指搭上了裴醉削瘦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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