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亮平盯著手裏的白粉,腦袋裏都是自己年幼女兒病得起不來床的模樣。


    「幹。」他咬牙切齒道,「我這就去。」


    他端著冒著熱氣的精緻飯食,挨個敲響了廂房的門。


    「大人,請用膳。」


    裴醉抬眼,朝他微微頷首:「多謝。」


    竇亮平看著他平和的神色,幹張了張口。


    「怎麽了?」


    「...沒什麽。」竇亮平輕聲道,「大人慢用。」


    裴醉冷眼看著他的心中有鬼,無聲冷笑。


    他隨意撥弄了一下端上來的酒菜,半點沒吃,過了約一刻鍾,放輕腳步,轉身出了屋門,一路觀察著閣樓中的人,發現從小廝到借宿的官員,都已然陷入昏睡。


    他看著昏暗的天色,推開窗牗,踏上窗外的木板平台,藏在樹影和閣樓之間的角落中,俯瞰著整個兩進兩出的驛站院落。


    忽得背後一陣寒意破風而來,裴醉立刻向左躲閃,左手拔刀出鞘,與背後那柄利劍相對。


    身後那人劍鋒淩厲,招招致命。


    裴醉手中刀法開合之勢如江水不絕,兩刀便將那人逼退到角落裏。


    「誰。」裴醉刀尖指著那人,壓低聲音,冷冷道。


    「...殿下?」


    那人遲疑地喊道。


    裴醉一怔,手中的刀也緩緩落下:「...子奉?」


    申文先立刻單膝跪地,又驚又喜道:「殿下,末將終於找到你了。」


    「你怎麽會...」


    「殿下。」申文先眉心緊蹙,提劍拱手道,「承啟恐怕有變!」


    「說清楚。」裴醉沉聲道。


    「三日前,京營被調出承啟,去剿滅盤踞在承啟數百裏外的流民和馬匪。」


    「誰敢隨意調走京營?!」裴醉聲音寒涼。


    「兵部尚書宋之遠。」申文先亦壓著慍怒,「宋尚書道聽途說,馬匪要攻打承啟,便害怕得連夜調兵出城剿匪。」


    「宋之遠這個蠢貨!」裴醉忍下怒氣,臉色白了三分。


    「皇城二十直衛,隻留下金嶺衛和天威衛戍守,其他,都被調出了宮城。」申文先焦急道,「而半月前,二弟接到了父親的信函,讓他近日尋個機會,出承啟回望台。二弟與我商議,說近日承啟恐有大變,便讓我前來尋殿下。」


    「很好。」裴醉怒極攻心,猛地吐了一口血,左手撐著劍鞘單膝跪了下去,手臂發顫,竟半晌沒能站起來。


    「殿下,你怎麽了?!」申文先大驚,將裴醉扶了起來,焦聲問道,「舊傷復發嗎?」


    「我不要緊。」裴醉撐著申文先的肩,嗓音微啞,「洛桓和步景離兩個人,根本無法既顧及陛下又護衛皇城。你我現在即刻啟程回去,再晚,恐怕來不及了。」


    「是。」申文先蹙了蹙眉,「可這驛站...」


    裴醉剛要開口,卻看見遠遠的百餘人從驛站外的密林疾行奔馳而來,均是普通商旅裝束,隻是腳步急切,行動迅疾,不像尋常商人。


    「噤聲。」裴醉拉了申文先的手臂,兩人藏在木柵欄後,看著段鶴默默地打開了驛站的門,站在門前,與帶頭的人交頭接耳一陣。


    片刻,那些人便向著碼頭而行,沒有在驛站停留。


    段鶴望著那些人的背影,默默地關上了門,雙手搭在門栓上,抱著頭蹲了下去。


    「殿下,他們看著並非同輝城中之人。」申文先暗自思忖,輕聲道,「已是酉時,碼頭鐵閘門早已關閉,他們此時前往,意欲何為?」


    「驛丞定然知道。」裴醉盯著那雙手抱頭的段鶴,朝著申文先道,「走。」


    申文先自二樓踏著樹幹而落,手中長劍無聲地逼近段鶴的背心,帶著凜然寒意,便抵在那驛丞的脖頸上:「天威衛辦案。」


    段鶴怔了怔,似乎沒想到這一片死寂中還能有人清醒著脅迫自己,臉上不由得閃過一絲驚愕。


    裴醉從申文先身後慢慢走來,目色漸冷,望著段鶴那驚慌失措的臉,手中的刀猛然出鞘,鳳眸微眯:「你在與何人做交易?目的是什麽?」


    段鶴本想高喊驛卒上前,申文先比他更快,長劍逼近那人喉管,淺淺地割了一條血痕出來。


    段鶴的話語立刻哽在喉嚨裏,臉漲得通紅。


    「本王現在沒時間跟你廢話。」裴醉眉目一凜,手中雁翎刀斜斜挑斷了段鶴左手的手筋,申文先同時在他嘴裏塞了麻布,兩人配合熟練,是多年詔獄刑訊審犯人練出的默契。


    「本王現在就要知道,你那幾百兩紋銀的主人是誰,還有,剛剛那群人究竟所圖幾何?」裴醉蹲在他麵前,刀鋒尖尖抵著段鶴的右手手筋,眸色幽深晦暗,語氣寒涼,「趁你還有機會的時候,痛快招了,否則...」


    裴醉手中刀一揮,在段鶴的手腕處淺淺一劃,他的手腕脆弱處立刻被劃出了一道血痕,血珠滴滴答答地向下掉落,緩慢而黏膩。


    晚風輕拂,空氣極安靜,甚至可以聽見鮮血落地的聲音。


    一滴。


    兩滴。


    三滴。


    裴醉手捏刀柄,又用冰冷的刀鋒極緩慢地在那傷口上劃過,刻意地不輕不重,不深不淺。


    段鶴的頭被控製住,看不見自己左手手腕的傷口,隻覺得血流得無止盡,身體也漸漸變涼,手臂逐漸開始失去力氣,他愈發慌張,臉色也跟著蒼白,而心跳劇烈,仿佛血流得更加兇猛,生命力漸漸失去,仿佛半隻腳踏入鬼門關,心頭恐懼盤旋,整個人跌坐在地上,幾乎要癱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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