脖頸上的紅痕駭人得緊,裴儀這幾日都在榻上歇著。


    喉嚨幹啞,暫時吃不了其他東西,隻能以流食為主。


    偶一睜眼,忽見紫蘇坐在榻沿的腳踏上,手中絲帕皆被淚水泅濕。


    裴儀幹咳兩三聲,撐著身子坐起:「哭什麽?」


    紫蘇趕忙抹去淚水,倒了溫茶上前,親自伺候裴儀吃下。


    「那些太醫真真不中用,這麽些天過去,也不見公主的嗓子有好轉。」


    一語未了,又惋惜洪太醫不在京中,紫蘇輕輕嘆口氣:「可惜洪太醫領了差事去外地,若是他還在,公主這會怕是早好了,也不知道他何時歸京。」


    茶杯的溫茶見底,紫蘇趁機端了櫻桃酥酪上前,「這是奴婢剛剛讓小廚房做的,公主可要嚐嚐?這酥酪入口即化,斷不會傷了嗓子。」


    那櫻桃酥酪小巧精緻,最上方還淋了果汁,夏日吃正好。


    沈鸞以前到了夏日,也偏愛這一口酥酪。


    裴儀眉眼溫和:「這櫻桃酥酪,她最是喜歡吃的。」


    紫蘇稍稍一怔,須臾方想起裴儀口中道的是何人,她揚唇笑笑:「卻是如此,以前在宮中……」


    餘音未了,倏然聽見門外台磯上一陣喧囂,似如臨大敵。


    「奴婢見過、見過駙馬爺。」


    槅木扇門推開,白世安一身墨綠色寶相花紋彩繡長袍,他麵容冷峻,身影頎長,映照在鑿花綠磚上。


    傳聞江南白家公子,眉眼清俊,疏林如畫,每每出門,都是擲果盈車。


    紫蘇先前瞧著,還當自家主子運氣極好,尋了一位如意郎君。


    然這一年冷眼瞧著,卻是對白世安嫌棄大過欣賞。


    她自幼在裴儀身邊伺候,自然以裴儀馬首是瞻,愛屋及烏。


    白世安對裴儀不好,紫蘇見了人,自然也沒有什麽好臉色,匆匆福身行禮:「奴婢見過駙馬爺。」


    白世安麵無表情:「都下去。」


    紫蘇一驚,為難望向榻上的裴儀,卻見裴儀隻是麵色淡淡,朝她使了個眼色。


    紫蘇心領神會,帶著一眾宮人悄無聲息離開裴儀的寢殿。


    臨走前,還不忘閉上槅木扇門。


    宮人都叫裴儀遠遠趕在廊簷下,隻留了幾個心腹在門口守著。


    寢屋昏暗不明,層層疊疊青紗帳幔攏著,裴儀臥在榻上,眸光浮現幾分譏誚。


    「駙馬爺今日怎麽有空,來我府上了?」


    裴儀懸樑自縊,雖勉強撿回一條命,然到底還是傷了身子,寢殿的藥從未停歇。


    此時此刻,空蕩蕩的寢殿漂浮著一陣淡淡的藥味,那藥極為苦澀,也就案幾上擺著的那碟櫻桃酥酪,尚且還有一點甜味。


    白世安目光在那碟櫻桃酥酪上淡淡瞥過,眸色一暗,沉沉望向榻上的裴儀。


    手中的迦南木珠輕輕轉動,白世安頗為不耐煩:「……你到底在鬧什麽?」


    大理寺公務冗雜,裴晏又不在京中,白世安今日才得閑,回家一趟。


    他實在不懂裴儀為何一哭二鬧三上吊,吵得公主府不得安寧。


    裴儀臉色冷淡,她唇角勾起幾分嘲諷:「我鬧什麽?我倒想問問,上個月十五大理寺少卿整夜未歸,究竟jsg宿在何處?」


    白世安麵露不耐:「這話我已同你講過多次,那日不過是雨大,所以才在故人家借宿……」


    「……故人家?」裴儀冷笑出聲,案幾上的櫻桃酥酪隨之被掃落在地。


    哐當一聲響,那酥酪滾滾掉落在地。


    裴儀氣急敗壞:「什麽時候鬥春院也成了大理寺少卿的故人了?」


    鬥春院乃京城最大的青樓,白世安身為駙馬爺,竟踏足那樣的煙花柳巷。他是男子,旁人隻會道一聲風流,然裴儀卻不然了。


    京中人人笑看她三公主的笑話,傳著傳著,又道這門親事是靜太妃苦苦哀求得來的。若非如此,白世安也不會和心上人分道揚鑣,隻能前往鬥春院借酒消愁。


    一時間,裴儀竟成了棒打鴛鴦的人。


    她氣不過,想要進宮求見裴晏一麵,卻每每被擋在門外。


    無法,裴儀隻能出下策。


    她往日,最恨哭哭啼啼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女子,不想如今自己卻成了這般。


    裴儀強忍著不叫眼中的淚水落下,她雙眼通紅:「白世安,我們和離。從今往後你想去哪裏,想去見什麽故人都和我無關……」


    「……和離?」


    白世安輕哂,冰冷眸子沒有半點的溫和,他直直望向裴儀,許久,白世安甩袖離開。


    「隻要陛下同意,我自是沒有異議的。」


    寢殿青煙繚繞,白世安前腳離開,紫蘇立刻推門進屋,瞧見滿地的狼藉,唬了一跳。


    裴儀不容置喙:「紫蘇,替我備車,我要進宮一趟。」


    今日無論如何,她總要見裴晏一麵的。


    紫蘇抬眸:「公主今日定能見到陛下的。」


    裴儀狐疑:「此話怎講?」


    紫蘇:「陛下剛剛讓人來傳話,讓公主進宮一趟。」


    紅牆綠瓦,高高宮牆佇立,一眾宮人遍身綾羅,穿金戴銀。


    步輦緩緩在自己以前住的宮殿前停下,裴儀扶著紫蘇的手,緩緩下了步輦。


    出嫁後,她甚少回宮中。如今瞧著,她寢殿倒是和先前無二,隻可惜心境卻大不如前。<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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