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冷笑出聲。


    再然後,沈廖嶽喪生火海,而沈管家鳩占鵲巢,李代桃僵。


    世人隻知「沈將軍」火海逃生,傷了嗓子和臉,卻不知內裏早就換了人。


    雨還在下,後院靜悄悄無人耳語,隻有沈氏低低的啜泣聲傳來。


    無人發現,身後花障後,還有一人。


    木魚聲陣陣,沈鸞跪在蒲團上,眼角蓄著的淚水落下。


    她忽的想起裴晏曾經問過自己,當「沈廖嶽」是什麽好人嗎?


    那時她一心為家人辯護,自然不曾將裴晏的話放在心上。


    如今細細想來,彼時裴晏興許已知曉那兩人的身份。


    喉嚨哽咽生澀,沈鸞啞著嗓子,垂首無聲落淚。


    怪道人人都說她長安郡主深受皇帝喜愛,怪不得在京中,無人敢得罪自己,連皇帝也免了她的跪拜禮。


    原來竟是為著這般噁心的緣由。


    強奪臣妻,謀殺自己的生父,還有沈府那幾百口在火海中喪生的人命……


    胃裏泛起陣陣噁心,沈鸞白著一張臉,身子搖搖欲墜。


    眼前發黑,再也承受不住。


    「主子!」


    茯苓眼疾手快,攙扶著人起身,「你身子尚未痊癒,平安符明日再求也不遲。」


    臉上毫無血色,沈鸞任由茯苓扶著自己,跌跌撞撞往殿外走去。


    許是方才跪得久了,雙腳發麻,沈鸞一時不慎,竟直直往前跌去。


    茯苓目瞪口呆,一時恍惚,也跟著摔倒在地。


    顧不得春衫上沾的塵埃,茯苓急急攙扶著沈鸞起身:「……主子、主子?」


    沈鸞閉著雙眼,暈倒在茯苓懷中。


    主殿的小沙彌瞧見,雙手合十,引著茯苓往後院的偏房走:「施主可在這歇上片刻,待身子好轉,再離開也不遲。」


    茯苓千恩萬謝,又討來一盆溫水,她半跪在腳蹬上,親自為沈鸞淨手。


    青鬆撫簷,樹影婆娑。


    一小尼姑自主殿走出,倏然瞧見草堆中一物,她好奇俯身,湊近細看,方發現是一尊小小的美人。


    「這手藝倒是精巧,木頭也能刻得如此栩栩如生。」


    剛下了一場大雨,木雕掉落在草叢中,自然染了一身的泥濘。


    小尼姑拿身上的巾帕擦拭幹淨,這木雕做得精緻,想來應是香客遺落的,左右環視,卻遲遲不見有人來尋。


    隻能先藏在袖中,握著掃帚隻身往山門走去。


    樹影後晃過一道身影,阮芸雙眼灼灼,視線凝望著沈鸞離去的背影,久久未曾離開。


    她眼睛通紅,眉眼間雀躍蔓延:「定是姐姐的孩子不錯了,那模樣那身段,竟和姐姐一個模子刻出來一樣。」


    纖纖素手緊握住丈夫的衣袂,阮芸激動難耐,話都說不利索。


    「你說我該如何和她解釋?」


    話音甫落,阮芸眼中掠過幾分擔憂不安,愁容滿麵:「若是那孩子不認我怎麽辦,我就這般急吼吼地去找人,未免不妥。」


    丈夫輕輕將阮芸摟在懷裏,他彎唇:「放心,你能一眼認出她,她自然也能。再說,今日若不說清楚,待來日尋不上機會和那孩子說話,你在家又該惱了。」


    裴晏那別院如銅牆鐵壁,阮芸在別院外守了這麽些天,方等來今日。


    她暗暗攥緊雙拳,抬眸望向丈夫:「那我現在去找她。」


    阮芸又陷入糾結,左右為難,「我該和她說些什麽,她是姐姐的孩子……」


    山澗幽靜,青石板路上偶有落葉飄落,蟲鳴鳥叫自山穀傳來。


    阮芸視線悠悠,落向沈鸞所在偏院的方向。


    倏然,她瞳孔縮緊,語調驟急,透著緊張慌亂:「……那是什麽?」


    ……


    在偏房稍作歇息片刻,沈鸞總算悠悠轉醒。


    昏暗的屋子不見半點光亮,隻偶有落日餘暉穿過窗紗。


    桌上還有一個沐盆,想來應是茯苓和沙彌要來的。


    睜眼,入目是茯苓哭腫的一雙眼睛,沈鸞強顏歡笑,撐著手自榻上坐起:「別哭了,我沒事。」


    茯苓不信,卻也不敢任由沈鸞動作,忙不迭拿衣袖抹去眼角淚水,扶著沈鸞倚在靠背上。


    「郡主。」她小聲啜泣,心大如茯苓,也知曉沈鸞定是在那酒樓後麵看見了什麽。


    「你若是有什麽委屈,也可告訴奴婢。」


    茯苓垂下眼,她手無縛雞之力,身份比沈鸞還矮了不知多少,有心無力,自然幫不上什麽忙,「奴婢雖無用,但郡主若肯說出來,別憋在心裏,到底還是好的。」


    沈鸞苦笑,喉嚨酸澀溢滿。


    那樣匪夷所思的消息,若非她親耳所聞,定狠狠叫人打出來,大罵那人胡言亂語。


    然那卻是沈氏親口所說。


    ……沈氏。


    沈鸞倚在青緞靠背上,一手揉著眉心,她的母親是假的,父親也是假的。


    她喊了十多年父親的人,竟是自己的殺父仇人。


    甚至到現在,沈鸞還不知那兩人真正的名字。


    沈鸞唇角勾起幾分嘲諷譏誚,忽然又想起裴晏。


    手指下意識翻找袖中一直攥著的美人,沈鸞雙目一驚,連著自己的荷包翻了個底朝天,卻始終沒尋得那木雕的下落。


    茯苓跟著心下一緊,隻當是丟了什麽重要物什:「郡主,你在找什麽,奴婢幫你。」<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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