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鸞失憶了, 少則三五日, 多則十天半個月能好。


    還有,裴晏在天水鎮買下一處別院, 他已帶著沈鸞過去。


    往日, 她這位作母親的,隻和沈鸞相隔一牆,那時裴晏雖不讓她見人, 然知曉沈鸞在隔壁,沈氏一顆心也安定些。


    而如今……


    裴晏堂而皇之帶走沈鸞,未曾提前告知於她。


    沈氏雙唇囁嚅, 身子落在春光中,絲毫感覺不到片刻暖意, 搖搖欲墜。


    「五皇子……」


    她深吸口氣, 強顏歡笑,「妾身是長安的母親, 且長安有婚約在身,五皇子這般……可曾為長安想過?若是讓京中之人知曉她和五皇子共處一室……」


    「那我求之不得。」裴晏慢條斯理。


    郎窯紅釉茶杯輕輕擱在黑漆描金杯盤中,發出不輕不重的一聲。


    似是在警告。


    裴晏漫不經心朝沈氏望去一眼。


    沈氏為之一振,目光怔怔, 後脊生涼。


    她難以置信望著端坐在梳背椅上的裴晏, 這樣的慵懶從容,任誰見了都猜不到, 眼前這位,是明蕊殿被皇帝遺忘多時的皇子。


    沈氏強撐著:「五、五皇子這是鐵了心要毀了長安……」


    裴晏雙目陰冷,光影照不見的地方,他一雙黑眸沉沉:「夫人說笑了,我不過是傾慕卿卿許久,想上門求娶罷了。」


    「……什、什麽?」


    沈氏瞠目結舌,麵露恐慌之色。


    裴晏彎唇。


    他聲音極輕極輕,有那麽一瞬,沈氏險些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


    「……就是不知道該去沈府求娶,還是該去西山那座無人問津的衣冠塚?」


    萬籟俱寂。


    倏地。


    一聲鶯啼自窗外響起,簌簌撲落一地的春光。


    ……


    別院內。


    兩側抄手遊廊散落著日光,金漆木竹簾半垂,隱約可見園中的雀兒鳥兒在相互追逐。


    簷角下懸著的簷鈴隨風晃動,叮咚作響。


    沈鸞倚在楹窗下,半摘窗半支著,好春光從窗口悄悄探入腦袋。


    園中悄然無聲,偶有奴僕身著青灰長袍,步履匆匆,垂手低頭,不敢朝沈鸞投去一眼。深怕擾了佳人的安靜,叫那閻王似的一個人發怒。


    沈鸞一手抵著頭,百無聊賴,一雙秋眸低垂,眉眼難掩落寞。


    她抬手,輕輕在自己腦袋上敲了一敲,恨自己不爭氣。


    沈鸞低聲呢喃:「怎麽就……想不起來了呢。」


    垂頭喪氣,滿園春光也撫不平沈鸞緊皺的雙眉。


    輕嘆一聲,倏然,眼角餘光瞥見朝自己園中踱步而來的一抹月白影子。


    沈鸞當即從窗下縮回腦袋,一溜煙奔至榻邊。


    錦衾往上提,沈鸞埋頭在背下,隻露出一個圓滾滾的後腦勺。


    暖閣薰香繚繞,槅木扇門推開,一抹春色猝不及防闖入屋裏。


    紫檀插屏外,腳步聲漸行漸近。


    沈鸞雙手緊緊捏著錦衾,背對著身後緩步過來的人影,巴掌大的一張小臉幾乎要埋在枕中。


    青絲三千,慵懶散漫垂在枕上。


    那腳步聲消失在榻前。


    半晌,未曾聽過任何一點動靜發出。


    莫非,裴晏已經離開了?


    長睫微jsg動,沈鸞悄悄側身,自以為沒人發覺,輕輕睜開一條眼縫。


    險些被近在咫尺的一張臉嚇得驚呼出聲。


    杏眸圓睜,沈鸞氣鼓鼓:「……你作甚嚇我?」


    不同於先前的第一眼,眼前的裴晏抹去腮邊的鬍渣,雙目也沒了紅血絲。


    衣冠重束,風姿綽約如陌上公子。


    和先前那個滿臉疲憊的判若兩人。


    王大夫說,裴晏是不眠不休守了自己幾天幾夜,所以才成了那副模樣。


    若非如此,沈鸞也不會質疑對方是自己丈夫的說辭。


    她才不會挑那般難看的夫君。


    裴晏眼中帶笑,月白暗花團花紋長袍雍容華貴,他端坐在斑竹六角形梳背椅上,單手抵在額角。


    「想看看……卿卿的裝睡有無進步?」他彎唇,「……不想還是老樣子。」


    沈鸞氣惱:「你……」


    裴晏笑盈盈:「想出門嗎?」


    陡地,眼中的惱怒褪去,沈鸞雙眼發亮,她驚喜:「可以嗎?」


    王大夫說她身子還未痊癒,沈鸞還當自己需在家將息幾日。


    妝檯前,汝窯瓷盒掀開,一眾白玉簪花棒鋪在眼前。


    銅鏡通透明亮,沈鸞輕仰首,鴉羽睫毛顫若羽翼。


    裴晏手持螺子黛,垂首低眼,廣袖輕拂。


    他正在為沈鸞畫眉。


    離得這般近,耳邊淡淡的檀香氣息蔓延,似有若無闖入鼻息。


    沈鸞屏氣凝神,一雙眼睛一瞬不瞬,溫熱氣息灑落在裴晏白淨手腕上。


    骨節突出,似噴薄之力呼之欲出,白皙的手背上青筋輕露。


    再往上,是裴晏稜角分明的下頜。眉目清雋,劍眉星目,那雙漆黑瞳仁浸染笑意,裴晏彎唇,正似笑非笑垂望沈鸞。


    沈鸞別過眼,耳尖猶如紅珊瑚灼目。


    她欲蓋彌彰,佯裝惱怒:「……怎的還沒好?」


    聲音輕飄飄,沒有半點力道,像是張牙舞爪的貓兒,看似兇狠,實則隻是揮出了柔軟的爪子。


    裴晏低笑:「果真是物隨其主,你這性子,倒像極了湯圓。」<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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