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不斷。


    王伯背著小竹簍, 步履匆匆, 自眾人身後穿過,有眼尖的瞧見, 揚高嗓子打了聲招呼。


    那人是個漁夫,往日有個頭疼腦熱的,都是找王伯幫忙。


    「王伯,又去看診了?」


    王伯笑嗬嗬應了聲。


    人群中有人聽見他們的對話, 好奇探頭過來:「是去給客棧那家人罷?那真真是大戶人家, 你們看見他家丫鬟了嗎,那身上穿的……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那樣好看的, 乍jsg一看還以為是天宮來的仙女。」


    「丫鬟都如何,更別提主子,也不知道那姑娘……會不會被神女看上。」


    「王伯,你瞧見他家主子了嗎?」


    眾人視線不約而同齊聚在王伯臉上,滿臉好奇。


    王伯擺擺手:「我一個老頭子,這大戶人家,規矩都多,哪是我見得著的?」


    他佝僂著背,倏然想起那客棧來,青紗帳幔微垂,隱隱綽綽。


    黑漆案幾上設爐瓶三事,錯銀梅花紋三足銅爐青煙裊裊,氤氳襲人。


    那樣的屋子,也不知道是該怎樣神仙的一人,才配得上。


    王伯家中還有事,今日還要上山採藥,他晃晃腦,甩走胡思亂想,背著小竹簍翻山越嶺,終在一家農舍前停下。


    小木屋破敗不堪,搖搖欲墜。


    「嘎吱」一聲響,木門推開,一梳著雙螺髻的小丫頭自屋內衝出,帶來一記勁風。


    「師父,那個人還沒醒。」


    王二丫搖頭晃腦,咬著小指頭愁眉苦臉,「他會不會……死了呀?」


    話音甫落,當即被王伯敲了額頭:「少胡說八道,你師父我能救一個你,也能再救一人。」


    王二丫是王伯前年在江邊撿來的,小姑娘當時渾身是血,半死不活。鎮上的百姓都勸王伯放棄,王伯不忍心,一連半個月不眠不休照顧,終從閻王爺手中救回小姑娘一命。


    隻可惜小姑娘什麽也記不得,王伯給她取了名,收作徒弟帶在身邊。


    他將背上的小竹簍擱下,又從裏邊掏出一個八角攢盒,打開,是十來個奶油炸的果子,個個如核桃大小,小巧精緻。


    王二丫眼睛瞪圓:「師父,這也是……這也是那家人給你的嗎?」


    她隻知道王伯去給一戶有錢人家看診,並不知那家人姓誰名誰。


    王伯眉開眼笑:「拿去吃罷。」


    這是綠萼聽聞王伯還未用早膳,送到他手中的吃食。王伯捨不得,帶回家留給自家小徒弟。


    暖日氤氳,王二丫抱著奶油果子,吭哧吭哧啃得精光。


    王伯抹一把頭上薄汗,掀開玄色軟簾,俯身進屋。


    臨窗炕上鋪了一層薄薄的被子,日光從窗口照進,緩慢落在男子淩厲的眉眼上。


    似乎夢中也睡得不安穩,男子雙眉緊皺,眉宇間厲色盡顯。


    王二丫捏著一個果子,嘴角還有殘渣,悄悄從王伯身後探出腦袋,往裏瞧:「師父……」


    王伯想都沒想,推著那腦袋出去:「去、去,外麵頑去。」


    屋裏靜悄悄,唯有日光殘留。


    裴晏身上的長袍被血浸透,滿是髒汙,腹部的血咕隆更是瘮人。


    王伯是前日在江邊撿到人的,那時的裴晏遍身狼狽,幸好王伯及時拿草藥止住血,方撿回裴晏一條命。


    王伯輕輕嘆口氣,轉身拿了巾帕,欲為裴晏換藥。忽的,榻上的人猛地睜開眼,裴晏眼中陰鷙未褪,桌上用來採藥的鐮刀不知何時落入他手中,眨眼之際,那鐮刀已落在王伯頸間。


    哐當一聲,八仙桌上的茶碗被掃落在地,狼藉一片。


    「——師父!」


    王二丫衝進屋,瞧清屋裏的一切,她眼睛愕然,「你、你放開我師父!」


    小姑娘張牙舞爪就要衝上來。


    王伯一聲喝令:「二丫,出去!」


    他轉身,笑得和藹可親,「這位壯士,我就是個採藥的。」


    王伯舉起雙手,任由裴晏打量,「你腹部的傷還沒好,切莫用力。」


    王伯確實如他所言,手無寸鐵,家中除了一老一小,再無他人。


    裴晏眼底的戒備不安漸褪,他隱忍著腹部的疼痛:「抱歉,是我誤會了。」


    「沒事沒事,你們江湖上行走的,戒備心重是常事。」


    王伯心善,轉身叫王二丫去燒熱水,自己背上小竹簍,去後山採藥。


    王二丫戰戰兢兢,燒著熱水的間隙,還不忘偷偷趴著窗子,悄悄看屋裏的男子。


    眉目清朗,俊俏的五官挑不出半點錯處,比畫上的男子還好看。


    王二丫小聲嘀咕:「可惜是個男子,若是女子,就好了。」


    陡地,榻上那人淩厲掃過來一眼,王二丫猛地一驚,縮回脖子,一溜煙跑了個沒影。


    屋舍不大,小小的一間,家徒四壁,隻八仙桌堆著幾本破爛不堪的醫書。


    裴晏隨手撿起一本翻了翻,又丟回去。


    桌上的茶水早就冷卻,茶壺空空如也。


    抬首,倏然見門口多出一個小腦袋。


    王二丫荊釵布裙,遍身素色,手上緊緊攥著一個水壺。雙唇緊抿,王二丫邁步衝進屋裏,火速放下水壺後,掉頭就跑。


    「多謝。」


    一記冷冽聲音落下,王二丫眼睛驚恐,後知後覺裴晏是在和自己說話。


    她訥訥立在原地,忽而又跑回柴房,將藏在米缸裏麵的攢盒抱出,那還有她不捨得吃完的奶油果子。<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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