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幾回,沈鸞碰見那紙鳶的彩緞。


    然春風拂麵,又叫那彩緞輕飄飄自手中溜走。


    沈鸞氣急,頗有幾分惱羞成怒。


    倏然耳邊有馬蹄聲落下,未待回首之時,眼前忽然多出一道煙青色影子。


    那人手指修長白淨,枝頭綠葉翩翻,手臂越過沈鸞雙眸,輕而易舉取下卡在枝椏的紙鳶。


    「多謝……」


    沈鸞怔怔,側身,滿眼的笑意在看見裴晏時瞬間煙消雲散。


    一張臉冷若冰霜,她攥緊韁繩,滿臉的戒備:「……你怎麽會在這?」


    左右張望,四下無人,隻餘春風陣陣。


    馬蹄聲淹沒在濃密草叢中。


    也怪她方才叫那紙鳶亂了心神,沒留意有人靠近。


    沈鸞麵無表情,拉緊韁繩欲揚長而去。


    裴晏快她一步,策馬擋在沈鸞麵前,他手握著一紙鳶:「……不是要拿這個?」


    他定定望著沈鸞,忽的輕哂,「看來你對裴衡的喜歡,也不過如此。」


    沈鸞皺眉不語。


    裴晏勾唇,忽的湊近人。


    小徑逼仄,本就隻容一人通過,身後楊樹高高擋著,已是盡頭。


    沈鸞別過臉,錯過裴晏目不轉睛的視線。


    她聽見裴晏漫不經心道:「卿卿,你究竟是愧對裴衡,還是真的喜歡他?」


    他坐直身,聲音懶洋洋:「皇兄那麽喜歡你,若是知道自己不過是我的替身……」


    「——裴晏!」沈鸞忍無可忍,趁裴晏不備,自他手中奪回紙鳶。


    她緊緊護在身後,猶如是稀世珍寶。


    裴晏眸光晦暗不明,盯著沈鸞護著紙鳶的動作,眸色一點點變暗。


    沈鸞唇角勾起一抹譏誚:「八歲那年,我心悅武安侯家的小公子。」


    裴晏錯愕,一時語塞:「……什麽?」


    沈鸞彎唇,她聲音不疾不徐:「九歲那年,我心悅的是南王府家的世子;十一歲那年,我心悅的是探花郎。」


    沈鸞一字一頓:「裴晏,你也不是最特殊的那個。」


    她喜歡過的,從來都不止裴晏一人。


    春光滿地,馬蹄沒入草叢。


    沈鸞攥著韁繩,忽的高高拽緊,她往後退開兩三步,倏然縱身一躍,直直從裴晏馬背上越過。


    馬匹驚得揚聲嘶鳴。


    沈鸞麵色淡淡,從容轉身:「不過有一點你倒是說對了,我確實對阿衡哥哥不夠好。」


    裴晏麵露怔忪,他雙眉緊攏:「卿卿……」


    風過樹梢,白楊橫坡。


    他聽見沈鸞輕聲笑道。


    「日後,我定對阿衡哥哥更好些。」沈鸞冷下臉。


    「省得叫你惦念。」


    第六十二章


    第六十二章


    草長鶯飛, 人間二月天。


    洛河河畔笑聲不斷,羅綺穿林,笙歌悅耳。


    茯苓踮腳眺望, 愁眉苦臉,一顆心惴惴不安。


    遙遙的, 聞見一陣馬蹄聲, 繼而是沈鸞策馬奔騰的身影。


    茯苓眉開眼笑,皺著的雙眉舒展, 笑著迎了上去:「郡主, 你可算回來了。」


    她足足等了半個多時辰,若再等不著人,茯苓興許就得找金吾軍了。


    沈鸞莞爾一笑, 先前遇上裴晏的插曲暫時拋在腦後,她笑笑:「不過撿了一回紙鳶,你也太緊張了些。」


    茯苓不置可否, 隻笑而不語。


    沈鸞三番兩次出事,沈氏自然著急上心, 日夜為沈鸞懸著心。今日出門, 還特地叫茯苓過去,耳提麵命半晌, 叫茯苓寸步不離跟著,必得看緊郡主,不可叫她亂走。


    茯苓麵露無奈,抿唇偷笑:「若夫人知道這事, 定怪罪奴婢照顧不盡心。」


    沈鸞回之一笑:「這有何難, 不叫母親知道便是。」


    那馬匹自有小廝送回,沈鸞沿河畔慢走, 落花滿地,耳邊水聲潺潺。


    驀地,前方一道熟悉身影闖入視線。


    湖藍色緙絲並蒂蓮紋彩雲錦春衫,裴儀滿頭珠翠,紅珊瑚珠釵奪目。


    她麵帶慍怒,盯著眼前的青衣男子,振振有詞:「明明是你的紙鳶絆倒了我的,憑什麽說我的不是?」


    這一處僻靜荒蕪,放眼望去隻餘鳥語水聲,柳垂金絲。


    難得不見紫蘇候在裴儀身邊。


    沈鸞踱步過去,穿花撫柳,款步提裙。


    走近了,方發現裴儀身側還站著姚綾。


    姚綾目光訥訥,猶自盯著眼前的青衣男子,少頃,方試探著開口:「……公、公子可是姓白?」


    白公子,白世安,姚太傅曾經的學生。


    沈鸞腳步稍頓,抬眸望去,沒了草叢的遮掩,沈鸞終見傳聞中貌比潘安的白世安。


    那人眉眼淡淡,淺色的眼眸望不見悲傷喜樂,一雙眼睛好似一潭死水。


    隻一心一意專注自己手上的紙鳶。


    那紙鳶先前和裴儀的繞在一處,雙雙掉進水中,雖撿了回來,然紙鳶上的墨跡沾上水,泅濕一片。


    白世安麵無表情,聞得姚綾認出自己,也隻是淡淡「嗯」了聲。


    姚綾興致勃勃,自報家門:「我在家中,常聽父親提起你……」


    「勞煩姚姑娘轉告老師一聲,世安改日定登門拜訪。」


    白世安淡聲。


    話音甫落,他拱手,頭也不回離開。


    裴儀瞠目結舌,立在原地跺腳,她手上的紙鳶還滴著水,險些弄髒裴儀一雙金縷鞋。<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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