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悄聲抬眼,卻見裴晏隻盯著燭光不語。


    滿地碧綠鑿花磚上狼藉一片,青玉扇墜碎了一地。


    李貴低著頭。


    他是親眼見著裴晏徹夜未眠,見著裴晏一次又一次劃傷自己的手,終將那扇墜做成。


    然如今。


    那巧奪天工,神似蓬萊殿的青玉扇墜,如今卻是粉身碎骨,看不出原樣。


    李貴心裏絞痛,低聲:「主子,這地髒了,奴才喚人進來收拾……」


    「不必。」


    裴晏沉聲,他視線終從躍動的燭光上移開,揚手示意李貴退下。


    李貴躬身,應了聲是,悄聲退下。


    廊簷下夜色漫漫,無意瞥見殿內的裴晏,李貴悚然立在原地。


    裴晏俯著身子,半蹲在那堆青玉碎片前。


    門口案幾上高高立著青花水草帶托油燈,光影搖曳,如鬼魅般落在裴晏臉上。


    碎片紮傷指尖,沁出點點血珠。


    裴晏低垂著眼眸。


    燭光詭譎,映照在他眉眼。


    「我以為,你會喜歡的。」


    裴晏一點一點,自地上撿起青玉碎片。碎片鋒利,割破指尖。


    裴晏視若無睹,隻低聲喃喃。


    碎片細碎,裴晏一點一點撿至懷中,重新拚上。


    ……


    沉沉霧靄在深宮瀰漫。


    穿過遊廊,秋月形色匆忙,眉眼之間難掩喜色。


    坤寧宮內。


    一眾宮人手持盥漱拂塵等物,伺候皇後更衣歇下。


    厚重的菱花槅扇木門推開,秋月掀開猩猩氈紅軟簾,腳步輕快。


    皇後端坐於銅鏡前,透過鏡子朝秋月使了個眼色。


    秋月心領神會:「都退下吧。」


    自宮jsg人手中接過巾帕,秋月雙膝跪地,摘下皇後手腕上的金玉鐲子,伺候皇後淨手。


    皇後雙眼半合,聲音懶懶:「什麽事,這麽高興?」


    秋月眉開眼笑:「奴婢適才聽說了件趣事。」


    皇後睜開眼:「嗯?」


    秋月壓低聲,細細將剛剛聽到的趣事道出:「奴婢適才聽說,貴妃娘娘回宮路上崴了腳,偏偏還摔在了陛下身上。」


    後宮女子,為爭寵手段層出不窮。


    然貴妃今夜這一出崴腳,實在是低劣。


    「陛下久不去貴妃宮中,那位也真是狗急跳牆,竟連這樣下作的事都做得出。」


    皇後輕哂:「本就是下作之人,哪有什麽事做不出。」


    秋月滿臉堆笑:「娘娘聖明,那一位再怎樣,也越不過娘娘去。」


    她抿唇輕笑,「聽說貴妃崴腳後,陛下看都沒看一眼,還說……既然貴妃腿腳不便,那這一個月也不用出來了,在宮中歇養便是。」


    這便是變相的禁足了。


    秋月聞得消息,趕忙告訴皇後,她稀奇:「也不知道陛下今日哪來的火氣。」


    若是往日,皇帝興許半推半就,真和貴妃回了宮。


    皇後瞥她一眼:「他哪是有火氣。」


    不過今日是那一位的忌日,皇帝提不起興致應付宮中的鶯鶯燕燕罷了。


    貴妃也是運氣不好,哪日不好,偏偏挑的今日。


    皇後心下唏噓,自嘲搖搖頭,抬首望向院外白雪。


    後宮佳麗三千又如何,終究越不過那一位去。


    秋月不知皇後心中所念,見她麵露惆悵,忙忙挑著喜事哄皇後高興。


    「娘娘不必為那種人傷懷,奴婢今日聽禮部的人道,太子大婚的東西,已經在備著了。陛下親口說的,迎親之日,迎長安郡主的依仗,必須照著中宮的規格。」


    皇後眸光一滯:「……陛下當真這般說?」


    秋月笑彎眼:「千真萬確。」


    迎沈鸞的依仗,是照著皇後的規格。那裴衡,自然就是……


    皇後莞爾一笑。


    秋月輕聲細語。


    太子殿下大婚之物,事事都需皇帝親自過目,不然也不會耗這般久。


    ……


    長夜漫漫。


    自明蕊殿回來,沈鸞總是心緒不寧,歪在榻上怏怏。


    茯苓伺候著沈鸞更衣,移燈服侍沈鸞睡下。


    青紗帳幔隨風拂動,沈鸞輕倚榻邊,視線悠悠落在茯苓手上的攢珠累絲金鳳手鐲上。


    目光忽的凝住。


    茯苓挽唇:「郡主作甚這般看著奴婢?」


    沈鸞一雙柳眉輕蹙:「茯苓,這手鐲,你可曾摘下?又或者,曾被人摘了去?」


    茯苓麵露怔忪,隻當沈鸞是被晚上的事唬住。


    她笑笑:「郡主說笑了,這手鐲是奴婢母親留下的,奴婢日夜不離手,怎麽可能會被人拿了去。」


    思及那青玉扇墜,茯苓忽的低下眉眼,怏怏給沈鸞賠不是。


    「都是奴婢不好,不該帶著那扇墜上街。」


    當時在明蕊殿,茯苓雖在柴房,然回來這一路,已聽綠萼細細講清前因後果。


    那扇墜是裴晏親自雕刻的,本是送給沈鸞作生辰禮,冷不丁見戴在一個奴婢身上,裴晏是皇子,惱羞成怒也是應當的。


    沈鸞不以為然:「好端端的,你提他作甚?」


    她忽的想起裴晏最後看自己的眼神,隻覺得心煩。


    擺擺手,示意茯苓熄燈。


    殿內青煙氤氳,裊裊薰香自鎏金琺瑯花卉三足香爐升騰。


    沈鸞盯著那青煙望了許久,仍是半點睡意也無。<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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