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幽幽,裴儀身影一頓,險些被門檻絆了一絆。


    手中巾帕攥緊,終頭也不回離了靜妃寢殿。


    走得急,差點迎麵撞上紫蘇。


    「公主,五皇子出事了。」


    紫蘇左右張望,壓低聲音湊至裴儀耳邊,「我們的人剛來報,五皇子從下午就昏迷不醒,一直說胡話。聽說,還喊了長安郡主的小名。」


    第二十三章


    天色已晚,茫茫夜色籠罩,獨裴晏寢殿燈火通明。


    宮人烏泱泱站了一地,殿門口的象牙雕雲鶴紋海棠式燈籠高高掛著,小太監提著明瓦燈,為皇帝照亮小路。


    「下午不是還好好的嗎?」


    皇帝大怒,一甩袍衫高坐於楠木交椅上,燭光輕落在他威嚴眉眼處。


    李貴伏跪在地上,連磕好幾個響頭:「陛下恕罪陛下恕罪!殿下回來的時候身上隻有皮肉傷,奴才不放心,想喚太醫前來,殿下不讓。不想傍晚時忽然起了高燒……」


    李貴泣不成聲。


    裴晏剛救了自己一命,聽聞對方出事,裴煜匆忙趕了過來,朝皇帝拱手請安。


    皇帝擺手:「不必多禮。」他麵容嚴肅,「之前你和宴兒在密林,你可有發現其他異常?」


    密林雜草叢生,許是碰了什麽奇花異草也不一定。


    裴煜垂首侍立,雙眉緊皺,思忖半晌,終搖頭。


    黑熊高大兇猛,他和裴晏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方將那畜生製服。彼時兩人傷痕累累,精疲力竭,哪還顧得上其他。


    裴煜細細回想,倏地仰起頭:「那黑熊兇殘,五哥曾被它摔落在地,那時五哥曾陷入一小段昏迷,會不會是那時……」


    太醫靜立在一旁,撫著長須道:「或許是那時受的內傷,也不一定。倘若真摔傷了腦子,那後果可就……」


    皇帝麵色鐵青:「說!」


    太醫垂手:「若真是腦傷,很有可能記憶受損,還有可能……損了智力。」


    損了智力,便和癡傻小兒無異。


    前朝一位王爺便是如此,自樹上摔下後,終身癡傻。


    李貴震驚,跌坐在地。


    裴晏剛得寵,殿中人跟著水漲船高,不想會碰上此事。


    嗚咽之聲絡繹不絕。


    沈鸞剛步入殿中,便聽見一聲聲哀嚎,她下意識攥緊裴衡的手腕。


    「卿卿。」裴衡輕聲安撫。


    沈鸞眼皮不停跳動,她雖不喜裴晏,然想到那樣的人以後或許如癡傻兒一樣……沈鸞忍不住心驚膽跳。


    她轉首,玻璃炕屏擋著,隱隱隻能望見裏邊隱隱綽綽宮人走動的身影。


    「長安,怎麽現在來了?」


    皇帝忽的從掌心抬頭,不悅皺眉:「怎麽看著郡主的,這種天還讓她過來?」


    綠萼和茯苓忙屈身告罪。


    沈鸞不以為然:「是我自己想來的,不關他們的事。」


    皇帝聞言,方不再言語,隻吩咐內侍取了羽毛緞鬥篷,讓沈鸞披著,又讓裴衡多看著沈鸞點:「天色不早,早點回寢殿,別在路上受涼了。」


    裴衡拱手:「是。」


    殿中宮人愁眉苦臉,有膽大者,已經開始謀劃出路,另攀高枝。


    裴衡轉而朝沈鸞道:「卿卿,你推我進去。」裴衡垂眉斂眸,「我想再看看五弟。」


    裴煜跟著起身:「皇兄,我同你進去。」


    裴衡:「不必,卿卿陪著我就好。你身上還有傷,先回宮吧,別讓母後擔心。」


    裴煜向來聽裴衡的話,聞言,隻得訕訕應了聲好。寢殿點著薰香,裴晏高燒不退,宮人手端沐盆,進進出出,來回更換裴晏額頭上的巾帕。


    下午高坐於馬背上,居高臨下望著自己的人,此時卻隻剩下一具滾燙的內殼。


    裴晏奄奄一息臥於榻上,雙眉緊攏,額角的薄汗泅濕巾帕。


    太醫端坐於榻沿,瞧見裴衡和沈鸞,忙過來行禮。


    裴衡拂袖:「太醫請起。」


    適才人多口雜,不好多問,裴衡瞥一眼榻上氣若遊絲的人,輕輕嘆口氣,低聲問詢裴晏的病情。


    太醫細細告知。


    沈鸞悄悄往旁挪開半步,探身去看榻上的裴晏。


    裴晏衣衫單薄,大汗淋漓,嘴上低聲呢喃,像是夢中囈語。


    沒聽清。


    沈鸞趁著裴衡和太醫講話,又往前挪動幾步。


    不想榻上的人忽然睜眼。


    四目相對。


    裴晏雙眼發紅,望著沈鸞的目光中悲傷盡顯,是沈鸞從未見過的傷心絕望。


    薄唇微啟,沈鸞聽見他極輕極輕喚了一聲:「卿卿。」


    ……卿卿。


    沈鸞驚恐往後退開半步。


    她懷疑自己見鬼了。


    第二十四章


    卿卿。


    ……卿卿。


    裴晏痛苦閉上眼, 隻當所見到的沈鸞是自己的錯覺,昏昏沉沉又睡了過去。


    恍惚間好似又回到了那年大雪茫茫,朔風凜凜, 侵肌入骨。


    山路崎嶇,寸步難行。偶然一腳踩空, 李貴等人候在側, 匆忙將人扶住。


    「陛下小心!」


    「無礙。」裴晏拂袖,他身穿玄色地緙絲金龍雲蝠棉袍, 厚重的棉袍也擋不住烈風的兇猛。


    舉目望去, 四下蒼涼,牆壁坍頹,隻半山腰還有幾棵古鬆。山門大開, 無一人守候,牆柱上彩漆凋零,隻匾上隱隱認出幾個字——<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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