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頃,理智回籠,記起裴晏在宮中的不受寵,王公公腰杆略微挺直兩分,他笑笑。


    「五皇子說笑了,奴才怎麽敢逾矩?隻不過是這小崽子狗膽包天,衝撞了郡主,奴才幫著訓斥一二罷了。」


    裴晏瞥他一眼,慢條斯理:「……是嗎?」


    「奴才說的句句屬實。」王公公垂手回話,麵上卻半點恭敬也無,隻剩鄙夷和嘲諷。


    「五皇子若無事,jsg奴才便告退了。」


    裴晏麵不改色:「嗯。」


    王公公躬身退下,直至行至假山後,方往後輕啐一口,嘴上念叨不停。


    「呸!小婦養的孬種,給爺爺我提鞋都不配!什麽五皇子,不就是個……」


    倏地,一陣冷風自背後吹來。


    王公公驚恐朝後望。


    起風了。


    ……


    三公主裴儀今日的筵席擺在瀾庭軒。


    瀾庭軒居於湖中央,四麵皆是遊廊曲橋。七彩鎏金玻璃水燈掛於石欄上,燭光瀲灩,照亮半池湖水。


    京城世家貴女齊聚在一處,遍身綾錦紗羅,滿屋花團錦簇,燕妒鶯慚。


    琴聲漸起,輕揉慢撚,自水麵傳開。


    「儀兒,怎麽還不出去,躲在這裏要什麽?」


    筵席在即,遲遲不見三公主身影,靜妃著人找了一圈,方在內殿尋得女兒的行蹤。


    桃紅色緞繡花卉百花紋宮裙雍容華貴,裴儀手持靶鏡,對鏡理妝,哪哪看都不順眼。


    聞得靜妃聲音,方從鏡中抬起頭,不滿撅嘴。


    「還不是母妃的錯。」裴儀將靶鏡丟一旁,摟著靜妃衣袖撒嬌,「好好的你請她做什麽,沒得壞了我的好心情。」


    靜妃笑笑,明知故問:「誰,長安郡主啊?」


    「她算哪門子的郡主,要不是父皇偏心……」


    「儀兒。」


    隔牆有耳,靜妃唇角笑意微斂,冷聲打斷。


    她入宮多年,一直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不敢說錯一句話做錯半件事,唯恐讓人抓到把柄。


    不曾想生的女兒卻是無法無天。


    裴儀性子驕縱任性,倒也不敢忤逆靜妃,垂首低眉:「母妃我錯了。」


    靜妃軟了語調,親自為女兒整理髮髻:「你也知道你父皇偏心,他既如此,你順著他便是,何苦去逆他的意?」


    裴儀不服:「明明我才是公主……」


    「公主又如何?」靜妃輕聲細語,「儀兒可是忘了,宮中還有一位五皇子?」


    裴儀雖未曾見過五皇子真容,然從宮人口中卻聽過不少。聽說她這位五皇弟在宮中地位極低,住的是殘垣斷壁,吃的是殘羹剩飯。


    連她宮中侍婢內侍都比不上。


    裴儀頭埋得更低。


    靜妃輕拍她肩膀:「母妃知道你是好孩子,肯定不會讓母妃失望。時辰差不多了,郡主應該快到了。紫蘇——」


    靜妃側目,招手低喚一婢女上前,「你出去瞧瞧,郡主到了沒有?」


    紫蘇:「是。」


    紫蘇是裴儀身側一等一的大宮女,由她親自出麵,足以見裴儀對沈鸞的重視。


    有世家貴女瞧見,忍不住拈酸吃醋:「我們在這等了大半天,都不見三公主出來。她倒好,居然還得紫蘇親自接。」


    同伴笑嗔:「她是郡主,你是嗎?」


    「你不過是見著郡主一回,還是遠遠瞧見的,怎麽也站她那邊了?」


    「那是你沒親眼見過,等你見了就知,這天上地下,也就一個長安郡主。我要是有她那等模樣相貌,也得……」


    話猶未了,遙遙的,空中有細樂聲傳來。眾人屏氣凝神,踮腳張望。


    最先入目的是手持銷金提香爐的太監,香爐焚著禦香。緊隨其後是一頂八人大轎,金黃鎏金寶蓋,轎身鑲嵌無數名貴寶石,流光溢彩,交相輝映。


    兩側宮女垂手侍立,靜候長安郡主下轎。


    細樂聲喧,滿座寂然。方才還小聲嘀咕抱怨的貴女早沒了聲,一雙眼睛直盯前方。


    轎簾掀開,最先出現在眾人眼前的是一雙素淨無暇的玉手,而後團扇遮麵。


    沈鸞一襲胭脂色牡丹蝶紋宮裙,雲堆翠髻,蹁躚裊娜,緩緩下轎。


    「奴婢見過郡主。」


    紫蘇最先迎上請安,滿臉堆笑,「殿下知郡主今日過來,早早的就讓奴婢出來候著。」


    紫蘇說話向來滴水不漏,沈鸞未曾在意,隻道:「你家殿下呢?」


    蓮步款款,沈鸞穿橋度柳,移步瀾庭軒。


    尚未邁入軒中,忽的有貴女上前:「郡、郡主。」


    綠萼欲嗬斥無禮,卻被沈鸞抬手打斷。


    來人麵容白淨,一雙眼睛如皓月明亮。


    正是先前拈酸吃醋那位。


    隻是此時姚綾卻全無嫉妒之心,她低著頭,眼尾餘風悄悄掃沈鸞。


    以前她聞旁人贊沈鸞天姿國色,隻覺他人誇誇其談,亦或是鼠目寸光,見識短淺。


    如今見了沈鸞真人,方覺是自己無知。


    姚綾頰邊泛紅,平日的能言善辯都拋到九霄雲外,還是紫蘇提醒,方記起自己還未介紹家門。


    紫蘇低聲幫忙解圍:「她父親是當朝太傅。」


    沈鸞三歲啟蒙,由當今聖上親自口授手傳,而後又隨皇子公主一起,拜入太傅門下,在南書房念書。


    往日沈鸞最討厭的,便是太傅這種冥頑不靈的老學究,不想他女兒卻是這般模樣。<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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