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商天晨與九樓出了王府,因為去的是“娘家”的莊子,又是新婚中第一次“回門”,九樓不得不按著規矩上了大妝和禮服。


    在馬車中,九樓狠狠的瞪了商天晨一眼,商天晨就就當沒看見。


    二人之間的關係,照比之前緩和了不少。


    九樓漸漸的能接受這個和自己有實質關係的男人,算是一個可以生死相隨的“戰友”。


    商天晨卻是已經把九樓的存在填補了張臨雪死去帶來的那份空虛。


    馬車慢悠悠的前行,直到出了城門與齊玉池家的馬車匯合。


    這是九樓在婚後第一次見了齊家的人,除了齊玉池之外,還有死活一定要來的齊夫人。


    齊夫人與二人見了禮,起身時已經淚流滿麵。


    九樓很是尷尬,對著這個自己原主的親媽他還是不願意多親近,可是又不得不說上幾句勸慰的話,隻道:“母親可還安好?”


    齊夫人連連點頭,抹幹了淚水強笑著和九樓與商天晨解釋道:“多日不見玉城,心中激動,還望王爺不要怪罪。”


    商天晨本就是性情中人,怎麽可能不理解齊夫人思子之傷,麵上帶著淡然的微笑很是和藹的說:“齊夫人多禮了,您也算本王嶽母,本王怎麽回怪罪。”


    齊夫人聽到“嶽母”二字,當真是悲從中來,好好的兒子就嫁給別人做了側室,見也是不易見了,自己倒成了這個糊塗王爺的嶽母,當真是不提也罷的關係。束了束手趕緊道:“王爺哪裏話,我們趕路吧。”


    九樓對這個母親也是沒什麽話可說,也催促道:“王爺,我們趕緊吧。”


    當下,眾人又乘了各自馬車,提升速度向莊子上駛去。


    齊夫人的車駕在前帶路,齊玉池在旁騎馬護駕,九樓和商天晨的車駕在後跟隨,九樓挑起車簾,看著縱馬奔騰的齊玉池,眼中顯露著說不出的羨慕。


    商天晨道:“九樓,等過段時間我帶你去騎馬吧。”


    九樓搖了搖頭,道:“不要了,我已經忘記該怎麽騎馬了。”


    齊玉城以前可是一個少年將軍,馬上功夫可不低,讓九樓去騎馬那一準露餡。


    商天晨不明白九樓的話,隻當他是不願意回憶起曾經的風光,就如同他不願意麵對受傷前抱過的女人一樣,越想就越是心疼,幹脆拉過九樓攬在懷裏道:“我教你騎馬,我一定讓你像以前一樣英姿勃發,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兒。”


    九樓被抱住本來還想掙紮一下,但是聽了商天晨的話知道他是誤會了自己,也不好解釋,摸了摸鼻子道:“就是不會騎馬,我也是頂天立地的男兒。”


    商天晨覺得九樓是嘴硬,抱得更緊,自以為是安慰的說道:“我知道!我知道!九樓莫急。”


    急你個大爺啊!


    九樓心裏暗罵。不過經過了昨天一夜,他本來的性子倒也漸漸的顯露了出來,在曾經的那個時空......沒有任務的時候,他就真的如長不大的孩子一樣。


    八樓總是擠對他是一個不成熟的人。


    又想起這個家夥了,這個家夥臨死之前也不忘擠對他一次,但是卻給了他那樣一個讓人無法忘掉的笑容。


    九樓沉默了,靠在商天晨的懷裏想起了那無盡任務的歲月,當著卻明白自己還是在執行任務當中呢。


    終於到了莊子,九樓把思緒扯了回來。


    其實九樓也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麵對那對母女,對於穀穗他雖然沒有愧疚卻有很深的憐憫,對於那個孩子還真是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穀穗母女自昨天齊玉池來過,把話徹底問清楚了之後,就已經被莊上管事給小心翼翼的奉到了主院廂房,還派來了幾個老媽子伺候著,更是連夜使一些手腳利落的仆婦趕製出了幾身象樣的衣服。


    九樓來時,穀穗剛剛被人服侍著換完衣服站在院裏發怔呢。


    齊夫人搶步上前拉住了穀穗的手,語帶責備又頗多關切的道:“我的傻孩子,你怎麽就不說呢?麥芽呢,我的乖孫女呢?”話音剛落,馬上就有一個強壯的老媽子抱著看上去十分瘦弱的小女孩兒上前施禮道:“夫人,小小姐在這跟您見禮了。”


    齊夫人一見到麥芽,馬上就鬆開了拉著穀穗的手,幾乎是奪命一樣的抱住了那瘦弱的小身子,哭將出來,道:“好孩子,讓祖母好好看看,和你父親兒時生的好像啊,嗚嗚嗚,好孩子你受苦了......跟祖母回家好不好?”


    卻說麥芽不到三歲,也不知是嚇的還是天生懂事,見一個慈眉善目的美貌婦人拉著她和母親又哭又笑的,也不說話不掙紮,隻是在齊夫人和自己母親的臉上掃來掃去,最後把目光定在了那九樓的臉上。


    都說血濃於水,孩子的感覺是最靈敏的,小麥芽乍著細細的胳膊對著九樓伸出了雙手,卻也沒說話。


    九樓先是見了穀穗因為長期營養不良而顯得有些灰暗的臉,想說些什麽卻不知道能說什麽。見到麥芽對自己伸出了雙手,趕緊從齊夫人懷中接過了麥芽,輕聲的問道:“麥芽兒,跟我回家好不好?”


    麥芽看了看九樓,又把目光轉想了已經淚水滿麵的穀穗,稚嫩的聲音響起:“娘呢?”


    九樓笑著說道:“自然一起。”


    麥芽重重的點了點頭,把小腦袋依在了九樓的肩膀上,兩張有幾分相似的麵孔靠在一起,倒似再也分不開了。


    九樓輕拍了幾下麥芽的小身子,轉而對穀穗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道:“這些年......你受苦了......”


    一句簡單的話,卻完全的道出了穀穗全部的委屈,穀穗終於把持不住哭了出來,卻道:“隻要大公子還記得奴婢,奴婢不苦......”


    聽穀穗自稱奴婢,九樓別扭極了,將麥芽交到商天晨懷中,伸手把穀穗拉進了懷中,道:“你不是奴婢,你是我孩子的母親,該是齊玉城的妻子。”


    這就是要替齊玉城給穀穗一個名分了。


    不管之前的種種顧慮,當九樓見到這個女子的時候,就已經完全被心疼給牽扯住了,抱著穀穗那皮包骨的身子更是難受不堪,這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女子,在這種封建製度下未婚先孕卻苦苦替主人隱瞞,自己吃盡苦頭卻說自己不苦,她圖的到底是什麽?隻為齊玉城那幾次酒後不負責的歡愛麽?


    商天晨也沒有阻止九樓的意思,他也覺得眼前的女子值得齊玉城給她一個名分,自己無非就是再頂一個“奪夫為寵”的名頭而已,他不怕。


    穀穗聽了九樓的話,先是嚶嚶的哭泣,幾瞬之後卻掙脫了身體,退後幾步對著九樓跪倒在地道:“大公子,萬萬不可!”


    穀穗這一跪把所有人都嚇住了,連齊夫人也愣住了。本來九樓說要給穀穗名分的時候她就有些擔心,很怕穀穗就這麽順杆爬了,這可是要得罪皇帝的啊。等穀穗這麽猛然一跪,幾乎是撕心裂肺的勸阻九樓的時候,齊夫人心中倒升起了敬佩,心中決定就算是給不了穀穗正妻名分,但是把她以舊時通房的名義帶回府中,給她少夫人的待遇和權利以充補償吧。


    九樓上前欲拉起穀穗,穀穗居然死死不肯起身,直道:“大公子放下以奴婢為妻的心思吧,求您了大公子。”


    齊夫人也趕緊上前勸穀穗道:“傻孩子,地上涼著呢。你身體這麽弱,趕緊起來吧,你這是要心疼死老身嗎?”


    穀穗對著齊夫人又是深深一叩,道:“夫人,大公子,這些年奴婢雖然在莊子裏不出半步,可是外麵發生的事奴婢全都知道,奴婢明白隻要自己一回將軍府就是給全家招禍啊!不管奴婢是什麽身份回去,以後必是大公子的把柄,奴婢真的不能回去啊。”


    九樓歎氣,他知道穀穗說的是對的,雖然他不怕招惹什麽禍事,但是眼下見穀穗的樣子,是很的不能和自己回府了,看來隻能讓莊子的下人們對她多多照顧,多多敬重了。想通這些,九樓也不再逼迫穀穗,道:“好,不讓你回去,隻是......當年你為什麽不說出來?”


    穀穗借著九樓的手站起身來,晦澀的笑了一下道:“當年,大公子身在病中,對我很是不願再見,我也明白的,我不想再給大公子徒增煩惱......我本沒想活,卻得夫人寬容讓我有機會生下大公子的骨血,我本想隻在這個莊子拉扯麥芽長大,等以後大公子好了再讓麥芽認祖歸宗,卻不想......大公子已是眼下的這個局麵。”


    九樓黯然,如果不是眼下這個局麵,他很願意替齊玉城照顧這對母女。


    穀穗是個明大義的女子,骨子裏透著一種男人都不見得有的剛強。


    穀穗輕移腳步,走到商天晨麵前,款款一禮道:“王爺,您對大公子的好奴婢也聽說了,希望您以後更要善待大公子和他的孩子,照顧他們的一生,好嗎?”


    商天晨重重的點了點頭,對於穀穗他也很是動容,滿府妻妾加起來都不如一個穀穗,他有些羨慕九樓,竟然能有一個這樣知己般的女子為他苦苦守侯,他也敬佩穀穗,為了心愛的男人真正的做到了拋卻所有,不但孩子托付給他了,連心愛之人也托付給了他,他更感謝穀穗對他的信任。隻為這份信任,他也不會辜負穀穗,定然讓九樓和麥芽一生平安幸福。


    穀穗得了商天晨的保證,又對麥芽說道:“麥芽兒,以後就跟著王爺和爹爹一起好不好?”


    麥芽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穀穗又道:“王爺以後就是你的父王,要聽他的話,敬重他孝順他。明白嗎?”


    麥芽孩子心性靈敏,聽得母親的話又是點了點頭,卻撇了嘴哭了出來,喊道:“娘,別不要我!娘......”


    聽到麥芽的哭喊,九樓和商天晨都是一驚,再看穀穗,臉上竟然顯現出燦爛的笑容。


    霎時間,穀穗已經撲了出去。


    九樓身體尚未恢複全盛,想去阻止死意已堅的穀穗卻是來不及了,商天晨怕傷到麥芽不敢大動,心中明白穀穗的打算,隻好心酸著捂住麥芽的眼睛。


    齊夫人一聲淒厲的叫聲想起:“傻孩子不要!”


    穀穗卻已經撲在了牆壁之上,帶著微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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