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舍裏氏的當即兩腿一軟跌坐在炕上,滿臉慘白毫無血色,整個人仿佛遭受了什麽巨大打擊似的變得呆呆愣愣,魂兒都不知飛去了哪裏。


    響鼓還需重錘敲。


    既然好言相勸說不通,那就將最殘忍的事實剝開了放在她的麵前,如此震耳發聵就不信她還能繼續自欺欺人。


    皇貴妃也不急著再說什麽,又重新垂下眼簾端起了茶碗,眼中滿含憂慮無奈。


    這些事她原根本不想說出來,怕的就是阿瑪、隆科多他們得知實情之後再一時衝動幹出點什麽蠢事來,可眼瞧著這情形,卻發現不說還是不行了。


    家裏人上上下下都被捧得太過,早已不知自己姓甚名誰,壓根兒就不是三言兩語能夠勸得動的,如此倒不如將事情掰開來說明白,也好震一震這些拎不清的蠢東西。


    人最怕的一是認不清自己,二是沒有敬畏之心,偏這兩樣佟家全占了。


    叫人氣惱又無奈至極。


    氣氛陷入了一種令人窒息的冷凝。


    也不知是過了多久,赫舍裏氏才緩緩轉動了眼珠子,看向身旁的女兒,從牙縫兒裏擠出來幾個字,「皇上他……當真如此容不得佟家?」


    「不是容不得佟家,是容不得一個野心勃勃的外戚。」見她一臉憤恨之色,皇貴妃趕忙製止了她欲脫口而出的大逆不道之言,冷著臉嚴厲道:「事已至此額娘難道還未看清現實嗎?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什麽事可以做什麽事不可以做,難道樁樁件件都還要我來教你不成?」


    「你隻回去將這些話如實告知阿瑪,他若能從頭腦發熱的狀態中冷靜下來自是最好,倘若他仍不知死活非要蹦躂……也大可不必等將來,本宮這便直接三尺白綾吊死了事,好歹還能保全個皇貴妃的體麵下去,省得日後被家裏拖累獲罪,還不知得是個怎樣悽慘的光景!」


    「你!」赫舍裏氏氣了個仰倒。


    嬪妃自戕可是重罪,是會牽連全族的。


    倘若皇上當真對佟家早已心存芥蒂不滿,那這可不就是一個送到手裏的完美機會嗎?


    她這擺明就是在威脅家人!


    然而皇貴妃卻一臉淡然而又決絕的表情,叫人一點兒也不敢不拿她的話當回事。


    閨女是自己親生的,赫舍裏氏還能不了解她嗎?看著溫溫柔柔很好欺負的樣子,實則打小就是個極有主意的,惹急了她真敢。


    又氣又急之下,赫舍裏氏當即拂袖而去。


    來時春風得意目下無塵,去時卻是灰頭土臉行色匆匆。


    母女二人都不知曉的是,赫舍裏氏一腳才踏出承幹宮,幹清宮那頭康熙便已得了消息。


    佟家近來愈發不安分,他對於佟家的防範自然也與日俱增,赫舍裏氏每每進宮他都會叫人密切盯著,甚至記錄其一言一行。


    隻不過有些極其重要的談話時皇貴妃總會將所有宮人全都遣退,這也就叫他無從窺探一二,也就愈發難免疑心深重。


    聽得今日又是如此情形,康熙不禁就有些煩躁,緊鎖眉頭在殿內來回踱步,手中的扳指也在不停轉動著,目光沉沉的不知在想些什麽。


    「佟家太太離去時是個什麽樣的表情?」


    「臉色很是難看,神色匆匆的,看起來像是還有些慌張,仿佛……仿佛受到了什麽驚嚇或刺激似的。」


    臉色難看還能理解為是跟皇貴妃發生了什麽衝突導致,可神色慌張又是為何?被什麽嚇著或刺激到了?


    這可就有意思了。


    康熙百思不得其解,隻好愈發密切關注佟家及皇貴妃的一言一行。


    彼時,林言君聽聞赫舍裏氏離去後便去給皇貴妃請安了。


    誰想才到門口就聽範嬤嬤小聲提點,「娘娘這會兒心情不大好……」


    意思就是小心些別觸了黴頭,也是希望她能撿著些高興的事兒哄哄皇貴妃放開心情罷了。


    林言君瞭然頷首,進了屋果真就看見皇貴妃臉色發白憂心忡忡的,又像是有些莫名傷感似的,叫人瞧著怪難受。


    「你來了,過來坐下罷。」皇貴妃招了招手,臉上露出淡淡的微笑來,卻像是強擠出來的病不那麽自然。


    「娘娘仔細保重身子,切忌多思多慮才是。」林言君還是忍不住稍稍勸了一嘴。


    宮女送了茶果進來,皇貴妃便擺手將人遣退了。


    嘆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有時這福氣太好了,卻也不知究竟是福還是禍呢。」


    這話裏有話啊。


    林言君想到前腳離去的赫舍裏氏,看皇貴妃這神情就不難猜想,今兒這對母女的會麵隻怕並不很順心如意。


    再聯想皇貴妃此時的感慨……難不成是佟家又想折騰什麽麽蛾子?


    歷史上的佟家,身為孝康章皇後的娘家、康熙的母族,自是輝煌顯赫至極,一度有「佟半朝」之稱,足以見得其在康熙年間是何等威風。


    可後來呢?


    榮寵太盛權勢太過,所帶來的最直接的後果就是忘乎所以愈發狂妄。


    人的野心是無窮盡的,達到了一個鼎盛高度就自然而然會想著要將這份榮耀延續下去,所以佟家也很自然的將希望又一次寄托在了「從龍之功」上。


    好笑的是或許他們也根本不知究竟誰才最有希望勝出,為了那份從龍之功竟是昏了頭了,嫡親的父子兩個竟分別押注——佟國維押在了八阿哥胤禩的身上,而隆科多則選擇將寶押給了四阿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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