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一聲驚雷,天空驟暗。


    劉若竹回來的這一路,恰巧趕上梅雨。潭州、江城都落大雨,長安自然也不例外。


    他奉詔入宮,在長生殿外拍了許久的靴子,將靴底的泥濘處理幹淨了,這才入內。


    宮人們早就遣開了,武皇就半臥在榻上等著他。


    「回來了?」她的聲音裏聽不出任何情緒。


    「臣參見陛下。」劉若竹行禮,「臣不在的這些日子,陛下吃得可好?睡得可安穩?梅子都熟透了,臣還想著,摘些來泡酒奉與陛下呢,隻是,陛下召臣召得這般急。」


    他看似不經意的問候,武皇聽著,總覺得話裏有話。她順著階梯一步一步往下,在他麵前站定。


    「朕老了,這些時興的玩意兒,你同太平去說。」武皇虛扶了他一把,頓了頓,又道:「你的罪己書,朕看過了。潭州百姓的苦難,與你無關,你不必自責。聽聞錢良幾人已被你同沈青押入長安?」


    「是,現關押在刑部大牢,等候陛下發落。」劉若竹回道。


    「交由大理寺吧,你也好鬆快鬆快。」武皇道。


    「陛下,錢良在牢內,一直想要見陛下一麵,看他的樣子。若是陛下不讓他見,他便死都不能安心一樣。」劉若竹想了想,還是將這件事兒說了,並藉此觀察陛下的臉色。


    武皇微微蹙眉。


    劉若竹察覺這裏頭果真有秘辛,於是更進一步道:「他說,他雖有錯,但卻是忠臣。臣好奇,他口中的「忠」應當如何解讀?」


    大殿內,靜得落針可聞。


    武皇來來回回慢慢兒踱步,劉若竹也極有耐心地等著。


    「你喜歡的那個女仵作,在潭州原本有個養父來著……」武皇看著他,眼底忽地露出幾許促狹,「你知道他的真實身份是什麽嗎?」


    劉若竹忽然心跳漸快,他還沒回答,就聽到武皇說起一樁陳年舊事:「垂拱四年,太宗第八子李貞與其子李衝起兵謀反。朕命丘神勣為清平道大總管前去討伐,天兵未至,李沖已死,但誰也沒有見到屍體。李沖生而聰穎,不但文武皆通,對醫術也頗有興趣。據說,他父親身上的陳年舊傷,都是他親自料理的。」


    「難道……」劉若竹話未說出口,心中已有答案。


    他的腦中突然出現伍仵作墓碑的畫麵,「伍穆梓」三個字,不正含了李唐之姓麽?隻是後來,陛下削除了李貞及李沖父子之屬籍,改姓虺氏,「李」這個姓氏隻能這麽藏著了。


    麗競門查出這件事並不稀奇,但錢良如何得知伍仵作的真實身份?怪不得他說自己雖有錯,但忠於陛下,想來,這個關竅竟在這裏。


    劉若竹還在迷霧散盡後的路口震驚不已,武皇卻轉移了話題:「你有功,那女仵作陪著你,亦是有功。朕問你,你當真喜歡她?」


    「是,臣是當真的。」劉若竹認真道。


    「就算讓她成為你的汙點,那些言官藉此不肯放過你,你的仕途不會再有任何上升的渠道,甚至被連累,你也還是堅持喜歡她?」武皇繼續問。


    劉若竹來不及深思陛下這話的含義,卻是篤定了回答:「是。不過,臣從不認為她是臣的汙點。」


    武皇沉默下來,過了許久,輕聲嘆道:「她的汙點,其實也是朕造成的。」


    劉若竹驚得抬頭,「陛下……」


    陛下她老人家,果真什麽都知道。


    「去吧,你自打回長安,還沒回過家吧。平壽縣主是皇室的長輩,年紀也大了,早就該含飴弄孫,盡享天倫之樂了。雖然,這個孫媳婦,她一定不會滿意。」武皇朝他擺手道。


    珠簾暮卷,武皇似乎是累了,再度躺回了榻上。


    沒有人知道她此刻在想什麽,劉若竹在這一刻覺得,或許自己真的,從未了解過這位千古女帝。<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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