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呀。」棠鳶聲音清甜,看不到費聞昭眼裏的消融。


    冬天再冷,也會有人喜歡冬天。是嗎。


    餐廳嘈雜,他目光靜好,有什麽在心間偷偷肆意生長。


    *


    再後來。


    費聞昭偶見棠鳶跳入他眼簾,依舊那樣雀躍。


    隻是聽說有同係男生高調追求棠鳶,他不敢提,跑去問祁牧。


    「有人追棠鳶。」


    「誰是棠鳶?」祁牧鶯鶯燕燕紛亂他眼,倒是鮮少從費聞昭嘴裏聽到女生的名字。


    「打探一下就知道了。」


    「什麽好處?」祁牧挑眉,「你家酒窖裏的酒,隨便一瓶。」


    「兩瓶。」


    祁牧意識到事情的不一般,第二天早早來作報告。


    「被你說準了,有男生送花給她,前兩天樓下彈吉他告白呢,現在的小年輕,可比咱們當時浪漫多了,唱了仨小時,堪比情歌王子。」祁牧咂巴嘴。


    費聞昭冷冷地一記眼神投來。


    「放心,棠學妹拒絕了,」祁牧補充道,「她都認識你了,還能看上別人?」


    「三瓶。」費聞昭把酒窖鑰匙隔空扔來。


    祁牧驚喜之餘略有所思,原來這世界上還有值得費聞昭留戀的事情啊!


    真好。終於不怕他想不開去當出家人了。


    他的日子夠苦了,終於有可以使他開心的事了。


    很多人說,大概隻有祁牧在了解費聞昭後還能和他成為朋友。


    可他們不知道,也隻有祁牧,才能有機會了解他。


    祁牧永遠是那個充分和必要條件。


    *


    最後一次和棠鳶見麵,是費聞昭畢業之前的盛夏。


    棠鳶主動邀請他到附近的公園走走。


    他清楚地記得,那天下了陣雨,公園裏有泥土潮氣入鼻,他們並肩走在濕瀝的鵝卵石道。


    棠鳶左右歪歪扭扭搖著身子,挑選喜歡的那塊石頭走。


    費聞昭很想去扶著她,又收回了差點伸出來的手。


    他太不習慣身體接觸了,二十多年,除了祁牧,沒人會來主動接觸他,而祁牧搭上來的肩膀,他也會甩下。


    他在一本書上看到過,這是「親密恐懼」的一種。


    棠鳶和他聊以後,聊起漢服,聊到蘇苡和祁牧,聊到追她的那個男生。


    「為什麽拒絕?」


    「不喜歡啊,誰會和不喜歡的人在一起。而且,我也不知道他喜歡我什麽,我好像沒有什麽值得喜歡的。」


    費聞昭看向女孩側臉的弧度,很想否定,但他沒有說話。


    沒有意義。他要麵臨的是出國,是不知道長達多久的分離。


    他醞釀許久的情意,總會被時間消磨殆盡的吧。


    借著棠鳶去遠處洗手間,費聞昭買了兩杯奶茶。


    棠鳶開心接過:「學長你還喝這個呀?」


    「不喝。聽說女孩子喜歡喝就買了。」


    「那你怎麽買了兩杯?」


    「嗯,怕你不夠喝,又不知道你喜歡哪種口味,挑一個吧。」


    「謝謝學長。」棠鳶挑了白桃口味那杯。


    他還想說,知道你喜歡什麽,以後就買你喜歡的口味。


    卻發現,他們不會有以後了。


    費聞昭把棠鳶送到樓下,棠鳶從懷中變出一個小香囊。


    「學長,實在不知道送你什麽當作畢業留念,就自己設計了一個荷包掛件,本來要去寺廟祈一個禦守,結果睡過頭了……」


    荷包上的刺繡有些歪扭,除了簡單的「福」字,還有一朵淡淡的海棠花。


    棠鳶湊過來指著這朵花,腦袋快要蹭到費聞昭身上,「這個代表我的名字『棠』,哈哈。」


    「我很喜歡。」


    他低頭看女孩毛茸茸的頭頂。


    伸手摸了摸。


    我很喜歡。


    /


    簽售會禮堂外。


    團團牽著棠鳶的手,走到費聞昭麵前,吃糖的時候手都不鬆開。


    「下周一去頌風報導集合,收到消息了吧。」費聞昭從回憶裏抽身,緩緩問道。


    「收到啦,不會遲到,放心吧。」棠鳶笑起,細雨濛濛下,肩膀處潮濕了些,顏色濃重暈開,隱約看到褙子下的肩帶。頭髮上蒙了一層細密雨珠。


    費聞昭把外套脫下,遞給棠鳶,「先套上,去洗手間暖風機下把衣服吹幹。」


    「下次穿厚點。」


    「謝謝學長。」棠鳶接過,另一隻手被團團緊緊地捏著。


    「姐姐,我要和你一起去。」


    「這麽喜歡小棠姐姐?」費聞昭挑眉。


    「對呀,姐姐這麽漂亮,哥哥不是也喜歡嗎?」


    團團吃得嘴巴盈亮,再一次語出驚人。


    棠鳶正要插話換個話題,卻聽到費聞昭從喉間發出悶音:


    「嗯。」


    「哥哥也喜歡。」


    大學,英國,現在,每一刻。


    都未曾被時間的洪流所沖淡。


    所有課程拿著滿績的他,總以為,心動會停止,愛會消失,離別後總會忘掉彼此。


    卻沒成想,那些泛起的漣漪在後來的陰雨中,愈演愈烈,成為可以淹沒他的浪潮。


    在鍾錶的滴答聲裏,一次又一次席捲而來。


    甚至當時的動作和表情,每個細節要比當時都更鮮明,更鮮活。


    他在腦海中不知上演了多少次借位失敗的吻,又重複了多少遍棠鳶說過的話,還有那一夜的愧疚自責。<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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