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便睡到了天黑。


    賀淩雲是被人吵醒的。


    原本隻有鳥啼蟲鳴的林子裏不知何時多了女人的啼哭聲,幽幽地飄進耳朵裏,格外瘮人。


    見鬼了。


    這是賀淩雲的第一反應。修真界中既然有仙有妖,那出現一兩個女鬼也不是什麽稀罕事。


    隻是這隻女鬼似乎為情所困,喋喋不休,苦情得很。


    「你的心竟是石頭做的不成?」


    「你看我一眼啊……」


    「嗚嗚嗚……」


    賀淩雲仰麵躺在土坑中,愕然睜大雙眼,聽著耳邊越發靠近的腳步聲心中一陣發緊。


    這女鬼竟然長了腳,會走路的麽?


    腳底與沙石摩擦的窸窣聲猛地停了下來,那女鬼也咽了聲。


    夜間的風有些寒冷,吹拂起兩旁的土石,往坑中的賀淩雲臉上埋去。


    泥沙飛入口中,賀淩雲心中叫苦不迭卻沒有膽量啐上一口。


    誰知道她會不會引起那女鬼的注意,給她送來「貼臉」服務啊。


    「夠了。」低沉的男聲響起,驚得賀淩雲險些咬了舌根。


    這是薛青城的聲音。


    「今日你靠著薛家的關係闖進山門,我暫且不論,往後若再有此事發生,別怪我不顧及情分。」


    「情分?你若真有情,為何打一開始就不正眼瞧我?」那女子哭聲中透著悲憤,活像怨婦。


    「滾。」


    少年清冷的聲音中透著不容置喙的決絕,想來是狠了心同這位女子劃清界限。


    還真是意料之中的無情啊。


    賀淩雲睜圓了眼睛,恨不得自己的耳朵長在對方身上,將這八卦之聞聽個真切。可恨自己身陷土坑,四周的話語聲猶如隔了一層毛玻璃,平添了幾分朦朧不清的曖昧。


    那女子受了打擊,啼哭著跑遠了。賀淩雲鬆了口氣,正要吐出口中泥沙,薛青城的聲音自上方響起。


    「別藏了,出來。」


    賀淩雲僵了一瞬,隨即很快反應過來,這話是沖自己說的。


    一番天人交戰後,她決定裝傻。


    「呸呸呸……誰這麽沒素質,在這裏挖了個坑,害我摔下來。」


    用力啐上幾口泥沙,賀淩雲扶著並不高的土坑邊緣站了起來,接著便看到了一雙做工精細的黑布麵白底的靴子,目光往上,少年頎長的身形站得挺直,瑩白的月光下,薛青城那張清冷的臉上神色複雜。


    「嗨……好巧呀師兄,你怎麽也在這裏?難不成也是來後山賞月?」賀淩雲訕訕笑道。


    薛青城沉默不語,隻靜靜地盯著她看,環抱在胸前的雙臂寫滿了拒人於千裏之外。


    慢慢地,賀淩雲便笑不出來了。


    偌大的林子裏突然變得十分安靜,心虛的某人不露痕跡地往後撤了一步,抬頭打量著對方的神情,猶豫了片刻後狗腿道:「師兄,今日之事我權當沒有聽到,您大人不記小人過,饒了我吧!」


    自己都這般示弱了,對方應該不會趁著四下無人對自己下狠手吧?賀淩雲深知伸手不打笑臉人的道理,可她眼前的這位主子,恐怕不是尋常人。


    「你都聽到了?」薛青城終於有了反應,不知是不是錯覺,賀淩雲竟覺得對方的語氣鬆弛了許多。


    「沒有沒有,我方才一個字都沒有聽見。」賀淩雲連連擺手,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亂糟糟的髮髻上,兩隻淩霄花隨著動作輕輕晃動,猶如翩翩振翅的蝴蝶。


    薛青城低垂著眼眸,看著身前眼神躲閃、灰頭土臉的小師妹,不知想到了什麽,正色道:「你誤會了,她是我的妹妹,我與她並無瓜葛。」


    賀淩雲猛然抬起頭,清亮的眸子中懵懂不解,「妹妹?」


    她隻是我的妹妹,你不要誤會。


    這句話觸動了賀淩雲大腦深處的特殊記憶,有什麽不好的畫麵一股腦地湧現出來。


    渣……渣男啊。


    而且同她解釋什麽?她又不想做他海裏的那條魚。


    薛青城見對方臉上有一閃而過的嫌棄之色,不由得眉頭微蹙,「你是不是曲解了我的意思?」


    「怎麽會?師兄你且放心,我定不會將今日之事泄露出去,如有違反誓言,我定受天打雷劈之苦。」賀淩雲幾乎快跳了起來,併攏豎起的手指斜靠在腦袋上,一雙眼睛瞪得渾圓。


    看著身體緊繃宛如鬥魚的小師妹,薛青城沉默許久,隨後輕嘆了口氣,轉身離開。


    遠遠的,撂下一句話。


    「明日卯時,你與聞師弟在山前等我。」


    第13章 學堂


    第二日天不亮,賀淩雲便如遊魂般踩著虛浮的腳步,來到了赤霄峰山前,並看到了早就守在那的聞漱師兄。


    彼時聞漱肩負包裹,身形直立,隱於夜色之中,遠遠地便看見精神十分萎靡的小師妹,唇角微微上揚,聲音清朗,「小師妹。」


    少年身姿挺拔,猶如高山鬆柏般一身的凜然正氣,與自己的垂喪之姿形成鮮明對比。


    賀淩雲抬頭看了眼二師兄,懶懶地應了一聲,「聞師兄早。」


    不怨自己提不起精神,實在是昨夜沒休息好。想起昨天半夜揮鋤挖坑的場景,賀淩雲忍不住抬手掐住眉心。


    為了修煉的同時避人耳目,她便想了個折中的法子。


    ——在自己的居所挖坑。


    不成想她那座破爛院子中、泥土之下遍布形狀怪異的石頭,一鋤頭下去,虎口都被震麻了。那石頭也怪得很,在漆黑的夜裏發出熒熒亮光,十分惹眼。想來這修仙世界的石頭也是與眾不同的。<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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