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這詔令,說來是委屈將軍了,北征一事原是朕的想法,朕又年輕且太過衝動,不知道其中的深淺,才錯把將軍也拉下了水,讓將軍險些丟了性命。」


    「陛下若是這樣說,臣是萬萬擔待不起的。北征一事乃是臣提議,陛下隻不過是首肯了臣的提議,是臣辦事不力,察覺不到位,這才釀成了如此大禍,陛下能饒臣一條性命,臣已是感激不盡,亦不知如何報答陛下的恩情。」


    霽月聽著文秉霖句句真誠的話,不由得試探道:「朕此次犯下如此大錯,如今舒明遠一手遮天,將軍可願繼續輔佐朕?」


    「若是陛下不嫌棄,臣自當肝腦塗地。」


    話說到這裏,文秉霖略加停頓了一下,他覺得自己既然願意為皇帝做事,有些事情便先說清楚了為好。


    「隻是臣有一事要稟報於陛下。」


    「將軍請說。」


    「臣年少時和太後娘娘關係甚好,也因此在十年前失敗的那場北征中,臣的性命得意保了下來。不瞞陛下,便是如今的臣也不覺得娘娘是完全可恨,她……也是個可憐的女人,當初若不是為了家族利益,她也不會嫁進這深宮之中,被權力扭曲成了這副模樣。臣不怕陛下猜忌,就是想講清楚這件事,以免日後有心之人拿此事來做文章。」


    霽月沒有料到,他還沒有拐彎抹角向文秉霖提起此事,對方卻先一步大大方方提了出來。


    「臣有一請求,雖知有些過分,卻還是想和陛下提一提。」文秉霖直視著霽月的眼睛說道,「不提年少時那些事,太後娘娘也救了臣不止一次的性命,臣無以回報,所以想向陛下求一道旨意,日後若是虞川舒氏倒了,陛下可否留娘娘一命,就讓她與青燈古佛相伴也好。」


    霽月被舒太後關鍵了十多年,也戰戰兢兢活了十多年,他對自己這位養母沒有太多的好感,更多的是懼怕。


    但若是說當真將來某日虞川舒氏傾覆,要將這位太後娘娘賜死,他心中也有說不出的滋味。


    畢竟是親手將他養大的人,雖然自己隻是她手中的一顆棋子,但就如同文秉霖所說的,舒明安因著年少時的那份情誼救了文秉霖兩次,給霽月留下了這個很是有用的可用之人。


    霽月同時也明白,文秉霖此舉,亦有和他談判的意味。


    「將軍所講的,朕也想過,母後到底是養了朕,許多事她也身不由己,盡受朝堂上那些權臣控製,可若有朝一日虞川舒氏落敗,留母後一人在,怎保有心之人不會借母後的名義再生事端?又怎保母後本人再無這個心思?」


    「待他日陛下一統南北,臣就辭去所有軍務,太後娘娘去哪裏修行,臣就在娘娘修行處旁邊買坐小院子守著,這樣一來不用擔心有心之人加害於娘娘,而來也不用擔心娘娘再生心思。」


    世人都說年少時的情誼最真最純,但年少時的情誼也在成長之後夾雜著太多現實因素變得比任何感情都要脆弱。


    霽月不由想起了他和蘭亭。


    他二人同舒太後和文秉霖又有和兩樣?


    後者迫於現實無法在一起,並漸行漸遠,而前者迫於世俗與權臣的逼迫,也不能光明正大承認二人之間的關係。


    霽月想他是明白文秉霖的心思的。


    「朕明白將軍的一番苦心,朕答應將軍了。」


    文秉霖聽到霽月的允諾,眉頭舒展了些,他站起身來鄭重跪拜道:「臣謝過陛下。」


    霽月站起身將文秉霖扶了起來。


    「今日之後,朕的後方就交給文將軍你了。」


    文秉霖離開後,霽月以「探討南安城中風靡一時的話本子」為由,將蘭亭召到了上書房。


    還好霽月那日按照蘭亭所說,沒有將蘭亭升到那些惹人眼的職位上去,舒明遠便對蘭亭也不是那麽警惕,畢竟一個小小的監察禦史,翻不出什麽大的水花來。


    自打那日兩人在月下吻了彼此,霽月近日來總是處於一種「別扭」狀態。


    也是,十六年來頭一次,害羞些也說道過去。


    蘭亭倒是年長他幾歲,麵兒上還能端得住,但那晚他卻實打實吃了一驚,他沒想到霽月一下子能和他親近到這種程度。


    霽月將同文秉霖之間的所言所語全部給蘭亭講了一遍,後者聽完全部,並不感到意外。


    「文將軍也是用情至深的人吶。」蘭亭總結道。


    「不知朕這樣做的可對?」


    「陛下做的沒什麽錯的,太後娘娘畢竟曾是一國之母,便是來日虞川舒氏倒台,太後娘娘也是名義上先帝的正妻,若將娘娘也給處置了,豈不是證明當年陛下因是娘娘養子而獲得的帝位於禮法不合?來日大業將成,陛下寬恕了娘娘,也能博得一個賢孝美名,同時還能安撫一些士族的心,也是件兩全其美的好事。」


    「你就會安慰我。」霽月笑道。


    「接下來的路怕是不好走,陛下要做好準備。」蘭亭雙手交握,語氣沉重道,「陛下同我之間在明麵上也要保持一定距離,尤其是眼下這種情況,陛下雖然已和皇後成婚,但舒明遠到底是放心不下,宮中安插的到處都是他的眼線,我們二人……尤其要小心。」


    「我都明白,往後朝堂上的一舉一動都得勞定安你來盯著了,還有北黨那邊,你們西川蘭氏畢竟來自北方,眼下北黨找不到依靠,朕覺得這是個好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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