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緩步走下馬車伏在自己身前跪拜的淑文公主,心中倍感酸澀。


    「妹妹不用拜了,快些起來罷。」霽月躬身扶起了如今的榮國長公主淑文,「此去一別,怕是再難相見,你若信我這個哥哥,就好好活下去,也莫想著一命換一命的事情,終有一日,大梁的軍隊一定會去狄戎的都城將你風風光光接回來的。」


    淑文公主臉上的脂粉也遮不住她蒼白的麵色,她努力擠出了一個還算有些笑意的笑容:「妹妹信皇兄的,皇兄也放心,我絕不會失了大梁風範。」


    霽月沉重的點點頭,張了張口,卻沒法出聲。


    他想對淑文公主說一聲對不起,可又覺得,人都已經這樣了,自己再說這沒用的三個字,顯得很是冠冕堂皇。


    淑文公主朝一旁的侍女伸了伸手,隻見那侍女抱過來一隻匣子,淑文接過匣子,遞給了霽月。


    「這是我同雲……馮將軍過往的一些書信和一些小東西,如今婚約解除了,我也要嫁往狄戎,若是他有命跟隨文將軍歸來,這些東西……這些東西便還給他罷。」


    淑文公主說到最後,聲音已然哽咽起來。


    霽月接過匣子,沒有遞給身後的夏全,而是自己雙手緊抱著。


    「嗯,朕會交給他的。」


    「那妹妹……就此拜別,望皇兄珍重。」


    謝貴太妃沒有來,淑文公主最後忘了眼南安皇宮的方向,轉身登上了馬車。


    「吉時到,啟程!」


    隨著禮部官員的一聲高喊,隨行的馬車浩浩蕩蕩向北駛去。


    霽月在城門處站了好久,直到跟在車隊後麵的最後一隊隨行的人員再也瞧不見蹤跡,他這才啟程返回宮中。


    一路上,他一句話也不說,若不是因著文武百官都在,他要保持著帝王的尊嚴,可能現在早就哭出來了。


    當夜,霽月沒有用晚膳,也沒有用宵夜,甚至一反常態沒有讓夏全去將蘭亭請來。


    他需要一個人靜靜,路走到現在,他需要自己想想前路在何處,也需要給自己給這麽多為了大梁犧牲的人一個交代。


    霽月趁著昏黃的燭火在紙上不停寫寫畫畫,直到夏全無聲無息走進來立在了他的麵前,才打斷了他的思緒。


    「怎麽了?」霽月抬眼問道。


    「稟陛下,謝貴太妃懸樑自盡了。」


    當呼蘭圖吉一行人越過渚江抵達渡口城時,已經過去了十多日。


    南安皇宮中發生了兩件大事,一件乃先帝最寵愛的貴妃謝氏因喪子嫁女悲傷過度而薨,另一件則是霽月即將與華康郡主舉行大婚之禮。


    謝貴太妃的薨逝於南安皇宮中並沒有掀起多大浪花,如今朝中誰說的算,大家心裏都清楚,便更不會上趕著為從前這位寵妃做什麽。


    倒是在霽月的堅持下,舒明遠最終答應將謝貴太妃葬進了先帝的地宮裏,而且就葬在了先帝身邊。


    喪儀一切從簡,停靈七日便草草下葬。


    除了內務司和禮部的一些官員,再無其他送葬之人。


    霽月站在皇宮城樓上看著送葬隊伍走出南安皇宮大門,想起那位自幼就沒給自己好臉色看過的貴妃娘娘,很是唏噓。


    人生在世數十載,做過先帝最愛的女人,為皇家誕育下長子,是為朝廷一黨所擁簇的人物,到頭來也不過爾爾。


    但霽月覺得謝貴太妃能與先帝同葬,也算是圓了她最後一樁心願。


    短短不到兩年的時間,大梁的朝堂與南安皇宮中竟發生了如此多的事情。


    然而事情還遠遠沒有結束,因為他即將麵臨的,是更為棘手的大婚。


    ……


    霽月已經認命,他知道如果自己不答應,在舒太後歸京之前,自己或許就要被舒明遠大人給一刀「哢嚓」了。


    可隻有他答應也沒用,因為華康郡主不肯嫁。


    在舒明遠令人強逼著灌了絕食中的華康郡主七日米粥以後,華康郡主再次趁著看守侍女不備時割腕自殺了。


    苦命的是,這次她依舊被救過來了。


    舒明遠下令殺了看守和照顧華康郡主的所有內廷宮人,內廷行刑處血流成河。


    而華康郡主仍舊倔強,她放言隻要給她一個能動的機會,便要隨霽明而去。


    於是舒明遠隻能叫人將這個女兒生生綁在了床上,等待大婚之日。


    但霽月覺得這麽下去並不是個辦法,華康目前是他最好的保命牌,若她尋死覓活,即使兩人強行拜堂成親,怕也要釀成悲劇。


    霽明和謝貴太妃已逝,淑文遠嫁,他不想看見華康再白白送命。


    霽月走下皇宮城樓後,徑直去了康寧宮。


    舒明安仍在渡口城,聽說就在呼蘭圖吉一行人抵達渡口城那日,文秉霖和張巨海也同時率領兵將抵達渡口城附近。


    雖說呼蘭圖吉早已在渡口城內外布下大批兵防,但以防萬一,呼蘭圖吉還是攜著舒明安,要求等到了狄戎國南防第一大重鎮豐城後再放了大梁的攝政太後。


    眼下康寧宮隻有在臨芳館住著的華康郡主。


    霽月剛走到臨芳館門口,便被看守的內侍給攔了下來。


    「怎麽?連朕都不認得了?」霽月冷冷道。


    那看守的內侍連連告罪道:「陛下恕罪,非奴才不肯讓陛下進去,而是舒大人有令,不得讓郡主見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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