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陪鍾慶豐吃了一頓飯,宋林愛仍舊沒能脫困。(.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整頓飯吃起來,就跟塞了滿肚子的石頭一樣,宋林愛大口吞咽,掩飾緊張和不安的情緒。


    倒是鍾慶豐,一如既往的優雅,動作也是慢條斯理,哪裏像是出身寒門的人。


    飯罷,宋林愛急著說“再見”,轉身就要離開了。


    不想鍾慶豐淡然一笑:“我送你。”


    到了店裏又不肯離開,看了看表,坐到店裏的椅子上。


    宋林愛不好直接下逐客令,顯得像很怕他。知道他在等司機來接,到時候會一起將她送回去。這樣的氛圍一直持續下去,難保不會短命。


    整顆心七上八下的,最後一狠心,站到他麵前。開門見山的說;“鍾先生,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以後不用讓司機再來接我下班了,很麻煩,我自己打車就可以。”


    鍾慶豐眉眼專注的抬眸看她,關注的重點顯然跟她不一樣。


    挑了挑眉:“你是真的心領了麽?我怎麽覺得你不但沒有領會,還由心排斥呢?說明還是不夠,那就接著送。我自己開車送你也可以,直到你真正心領的那一天。”


    宋林愛被他堵得啞言,他這樣完全是不按套路出牌。想再說話,有客人上門,歎口氣,轉身先去做生意。


    當晚還是由鍾慶豐的司機送回去,而鍾慶豐就坐在副駕駛上。一路上車廂內很安靜,隻有發動機微微的歎息聲。車子不急不緩,劃破城市的霓虹將她送回家。


    宋林愛道了謝下來,車子卻沒有馬上離開,沒有熄火,就停在那裏,一直到她上樓。


    一進門,鬆口氣。緊繃的那根弦一鬆,全身的零件仿都七零八落。嘩啦啦的響徹一地,掏出電話給孫青打過去。響了許久一直沒人接聽,掛斷後又想給江南打,猶豫須臾還是作罷。


    真想把這層天捅破,什麽都說出來,也不會這樣悶到窒息了。但顯然不可以,江南在這裏住不了幾天,總不能再給她平添思想壓力。


    宋媽媽聽到開門聲,從臥室裏出來。問她:“想吃點兒什麽?我去給你做,晚飯時給你留了菜。”


    宋林愛沒有胃口,催促宋媽媽:“媽,你去睡吧。我吃過東西了,現在不想吃。我去洗澡。”


    “那你去洗吧,早點兒睡。”


    宋媽媽轉身回房間了。


    江南要去訂禮服,黃宇和叢瑤的婚宴上要穿到。


    正好帶著秦涼一起,完事之後可以帶他四處轉一轉。


    秦涼一天不在家,江媽媽就覺得很舍手了。送兩個人出門,囑咐江南的話很多:“早點兒回來,別帶秦涼跑太久。天太熱了,孩子受不了。出門打車,你能走路,可秦涼小孩子容易累,晚上又睡不好覺了……”


    江媽媽沒完沒了,衣食住行都要囑咐到了,明顯比秦秋彥不放心的事還多。


    江南歎氣:“媽,你就放心吧,好像我會虐待他一樣。秦涼又不傻,他要是哪裏不滿意自己就該吵嚷了。”


    在江媽媽看來可不是那樣,秦涼是個很體恤別人的好孩子,根本不會找麻煩。


    兩人出了家門,江南還忍不住唏噓:“秦涼,你是怎麽把我媽給蒙蔽的?你的演計真是爐火純青啊。”


    秦涼白了她一眼,哼聲:“我對老人家可不會演戲,爸爸說老人家是最值得尊重的人,我是真心的對奶奶好。才不像你呢,一看你的乖巧就是裝出來的。”


    江南被一個小孩子挑理,竟還無話可說。她的確不像表麵長得這麽乖巧,不止一兩個人說過。眼睛大,臉小,這樣的人即便不用花大工夫去偽裝,隻要眨巴眨巴眼睛,都會有楚楚可憐的感覺。


    回頭瞪了他一眼。


    “你再實話實說,等你爸爸一來,我就把你丟給他,去住酒店吧。”


    秦涼仰起小臉:“我爸爸他什麽時候過來?”


    “就這兩天。”


    她也說不準,秦秋彥之前隨口一說,當時的人很古怪。就像一根若長的杆子,一下紮下來,把別人攪散了,那邊卻風平浪靜,船過水無痕的模樣。江南懷疑那天晚上秦秋彥喝的不少,明顯是高了。


    又把她當成了秦涼的媽媽也說不定。


    試禮服很快,不是主角,所以沒什麽講究。顏色款式中意,隻要上身效果可以就ok了。兩人從店裏出來的時候時間還很早,江南建議先去步行街走一走,去宋林愛的店裏看一下,然後中午一起吃飯。


    秦涼直想翻白眼,不喜歡跟她那些閨蜜攪在一起。


    “我可不可以不去?”


    江南笑笑,一副隨他高興的模樣。


    “可以,不過我一定會去。你自己打車回去,還是四處逛逛?丟了我可不負責。”


    秦涼發現江南實在很無恥,女人一旦活到她這個份上,也真是天怒人怨了。礙於他真的很小,雖然心比天高,可是很多事情還是不能自己去做。所以隻得暫時受她脅迫,不過秦涼已經想得很明白了,等他長大的那一天,非得血洗今時今朝的恥辱。


    江南見他無聲妥協的樣子很滿意,過來攬上他的小肩膀,還覺得不夠,問他:“要不要我抱著你?”


    秦涼拿開她的手甩到一邊。義正詞嚴的告誡她:“不要隨隨便便的碰我,否則回家有你好看。”


    江南不信,訕訕的笑起來;“怎麽?回家你還長本事了不成?”


    有些話果然不能說,本來一天在外麵跑得逍遙自在,兩個人好吃好喝的。直到下午三四點的時候,拿上買的東西,才打車回家。


    之前江媽媽打過電話了,而且不止一次,中午飯的時間要問一問,下午又要問一問,隻怕江南那個大大咧咧的性子會虧待委屈了秦涼,千百個不放心,真跟自己的親孫子心頭肉一樣。


    江南告訴她已經坐到出租車上了,沒幾分鍾便能到家。


    結果車子開時小區的時候,遠遠看到江媽媽就在樓下等著。


    付完款一下車,秦涼撲到江媽媽懷裏,當即紅了眼眶。


    江南也有些懵了,搞不清楚這是怎麽個狀況。


    指著秦涼:“你什麽意思?又在唱大戲?”


    話才一出口,江媽媽狠狠的照著她的胳膊來了一下。


    “你胡說什麽呢?小孩子會唱什麽戲,哪有個當大人的樣子……”然後心疼兮兮的蹲下身問秦涼:“哦,奶奶的心肝寶貝,告訴奶奶,怎麽了?是不是出去累壞了?還是想要什麽東西江南沒買給你?”


    江媽媽這樣簡單的估量他,以為小孩子也就這麽點兒需求。豈不知秦涼雖然隻有四五歲,卻並非這麽小兒科。


    小嘴巴癟了癟,沒哭,隻是那模樣欲語還休,比痛哭流涕更加悲情一萬倍。慟生生地看了江南一眼,轉過來,才說:“奶奶,江南說她要把我扔在道上,或者讓我自己打車回來……”


    江南瞠目結舌的瞪大眼睛,本來在秦涼的臉上看到這種驚慟的表情已經很不可思議了,卻還聽到他這樣說。


    當即揮起拳頭就要砸向他的小腦袋,又跟她玩這一套。


    而且江媽媽不是秦秋彥,對秦涼的相信也是百分百。


    這一次真的有些被江南氣壞了,就說她粗枝大葉的,可是明明有了那麽慘痛的教訓,怎麽還是不長記性?江豆豆在眼皮子底下都丟了,如果真把秦涼一個人扔到大街上,或者把他一個人趕回來,不是又得把孩子丟掉?


    “江南……”江媽媽已經很久沒有跟她用這個語氣說話了,隻在當時她活不起,險些死掉的時候,江媽媽曾這樣嗬斥她,讓她振作一些打起精神,不能讓她白發人送黑發人,除了那個時候,便再也沒有過。這一次真的火了:“你太不像話了,要是不喜歡帶秦涼出去,就不要帶他出去。一個當大人的一點兒耐心都沒有,秦涼又不是不懂事,跟在你身邊,能添什麽羅亂?你怎麽不動動腦子,秦涼才四歲多,你把他一個人扔在街上,或者讓他自己回來,跟把他扔了有什麽區別?”


    江媽媽越說越火大,要不是江南已經長大了,又是很久不回來一次,非得一巴掌抽上去,打醒她。


    “江南,你太讓我失望了,非得氣死我。”


    江南苦不堪言,這都什麽跟什麽啊,無可奈何:“媽……你聽我說呀……不是你想的那樣。”她怎麽可能真把秦涼扔到街上,別說這是永新集團的太子爺,就算是任何一家的孩子,她也不可能那麽做,怎麽忍得下心?


    母女倆聲音有些高亢,連鄰居都聽到了。


    問江媽媽:“怎麽了?怎麽發這麽大的脾氣?”


    江媽媽狠狠的白了江南一眼,扭頭對鄰居說。


    “還不是家裏這個死丫頭,多大的人了,永遠跟長不大似的。”


    拉著秦涼的小手:“走,跟奶奶上樓。以後咱不跟他一起出門了,想去哪裏奶奶帶著,奶奶給買好東西。”


    秦涼點點頭,中正的看了江南一眼,轉身跟江媽媽上樓。


    不能怪他沒人性,誰讓她為老不尊,當街威脅一個小孩子,算什麽本事。而秦涼這樣的,明顯是個有仇必報的人。


    江南苦大仇深,跟著上樓。直到晚飯江媽媽都沒有給她好臉色看,晚上好吃的東西也僅煮了一小份,江南想伸筷子就被她給挑開了。


    麵無表情的說:“這是給秦涼做的。”


    江南看著秦涼咬牙切齒,江媽媽真的生氣了,總不能再死皮賴臉的去搶秦涼的小灶。


    秦涼嘴角微動,那抹鉤子很清淡,軟肋拿得很正,委委屈屈的一個表情,就讓江南潰不成軍,慘敗連連。


    吃完飯,江媽媽去洗碗的時候,江南終於有時間跟秦涼秋後算帳。


    指著他:“你……”


    秦涼飄飄的看了她一眼,直截了當的說:“這一次我才是真的在演戲。”


    江南被他一句話氣得險些背過氣去。


    一字一句:“秦涼,你太不是東西了。”


    秦涼笑了下:“這不算什麽,誰讓你欺負我。我隻是想要告訴你,哪些是真的,哪些是裝出來的而已,你不是分不清?”


    跳下沙發,不想跟她共處一室。自打上次秦秋彥告警過他,說他不適合扮演受害者之後,秦涼潛心研究了一番,終於悟出要是哪個表情才會顯得羸弱不堪,楚楚可憐。今天試了一下,果然百發百中。不得不感謝秦秋彥基因好,把他生得機智伶俐,連作惡多端都這麽有天賦,也讓他不得不佩服他自己。


    江南要揍他,江媽媽像是有先見,從廚房裏探出頭來,防備的看了江南一眼。


    叫秦涼:“寶貝,來,到奶奶這裏來。”


    那樣子儼然是不再相信江南的人品,防火防盜防江南,成了江媽媽心中最大的隱患。


    晚上秦涼自然不會再跟江南一起睡,她肚子裏積著火呢,隻怕等他一睡著,會把他直接吃進肚子裏,骨頭渣都不待吐的。


    秦涼自認自己年紀輕輕,懼怕英年早逝。


    所以江媽媽一叫,他就主動去陪老人家了。


    江南一肚子的火無處發泄,莫明的竟想給秦秋彥打電話。


    接通之後就抱怨,自然而然:“我快被秦涼給氣死了,他竟然聯合我媽一起欺負我。”


    秦秋彥在那一端似笑非笑的,這倒不奇怪,都說隔代親,老人家往往更喜歡小輩人。由其秦涼那種長相討喜的,小小年紀又很會做人,這些的本事江南可沒有。最後會將江媽媽拉攏過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可是也不能看著自己的女人受盡委屈,安慰她:“等到見到秦涼的時候我給你出氣。”接著歎了句:“我最早跟你說什麽來著?告訴你在小孩子麵前一定要有個當大人的樣子,小心有一天她騎到你的脖子上,現在怎麽樣?受了委屈來找我訴苦,就這點兒出息?”


    江南啞口無言,秦秋彥的確是提醒過她。可是那時怎麽會想那麽多,別人的孩子,壓根不會想什麽以後。沒想到會像現在這樣有交集,而且‘以後’竟也來得這樣快。


    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隻要是在秦秋彥麵前,她總會失了口齒伶俐的本事,常常忘記自己的前身是做什麽的,根本就不是個會語言匱乏的人。


    秦秋彥不再說她,也怨不得江南。秦涼那個孩子就見不得別人笨,可是在他看來聰明的人又實在不多。不要說江南,鍾笑在他麵前混了這麽多年,也是受盡了欺負。對江南算是很好的,其實秦秋彥看得出,秦涼是很心疼江南的。隻有江南這個傻媽媽不知道而已,秦涼再怎麽調皮搗蛋,對她卻很是手下留情了。


    要笑不笑的罵她:“傻樣……”


    那一句輕歎很是撩人心口,是秦秋彥才會有的風情。江南甚至能想到他嘴角那抹若有似無的痕跡什麽樣,微微牽動著,嘴角輕輕的抿起一點兒,邪氣又慵賴,宛然貴族的魔力。


    下意識臉紅,差一點兒將自己的舌頭咬掉。覺得自己好沒出息,怎麽會給秦秋彥打電話。在一個小孩子這裏沒能討到便宜,就打電話來跟他抱怨,且不管是否說得著,為什麽是他?


    是啊,為什麽要是秦秋彥,江南想不出理由,又開始覺得很沒道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說)慌了神,心潮來襲,澎湃不羈。略微慌張的說:“那個秦總……時間不早了,不打擾你休息了……”


    剛想說掛了吧。


    卻聽那端漫不經心的說:“想不想見我?”


    江南愣了下:“什麽?”


    秦秋彥隻說:“我來s城了,昨天就已經到了,要不要見一麵?”


    江南抱膝坐在沙發上,又開始魂牽夢縈那般,得了心神不寧的怪病,很沉不住氣,一句話,一個眼神,甚至是短短的一次交鋒……她都得像現在這樣,方寸大亂。


    拿起茶幾上的杯子一口灌下去,覺得不夠,又去倒了一杯。


    夜深人靜,江媽媽和秦涼都已經睡著了,沒人管得了她怎麽折騰。


    電話裏自然沒有應承,她不是一點兒理智都沒有,覺得想見,可是連一個牽強至極的理由搪塞自己都找不到,覺得自己真是瘋了。便不再去想,掛了電話又睡不著,坐在沙發上反複思索,發現一些事情都脫軌了,像是一列盲目無從的火車,偏了軌跡不知會開到哪裏,隻怕是要粉身碎骨的。


    想來想去,隻想到一個悲慘至極的結果,談不上壯烈,像是死於非命。


    慢慢滑坐到地板上,即便是夏天,沒有鋪地毯,仍舊冰冰涼的一片。她赤著腳坐在地上,狠狠咬著唇齒,一個想法才一呼出,就險些要了她的命。


    她莫不是愛上秦秋彥了……


    劇烈的搖頭,不可能,怎麽可能是這樣……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她這一輩子就算被別人背棄,也不會去背棄別人……她怎麽可能會喜歡上秦秋彥,那麽糟糕的一個人,除了身價數億,長相得天青睞,他還有什麽好?


    她不是個會貪慕虛榮的女人,所以不會被這樣的商業明星蠱惑……江南被自己的想法驚悚,費力的想一些不可能愛上他的理由,妄圖說服自己……慢慢的,想到傻眼,有些事情就是如此,越是急切的想要否定,越發說明它其實已經占據了你的心。


    起碼動了惻隱之心。


    一晚上休息不好,眼睛上出了黑眼圈。很明顯,秦涼一出房間就看到了。嚇一跳,問她:“怎麽?我不跟你睡,你一個人害怕?”


    江南奄奄的說:“不是,你想得美,別以為自己不可或缺。我多大的人了,會怕黑麽?”


    不能說跟他不共戴天,怨恨還是有一些的。若不是他昨天裝模作樣,告她的狀,她也不會做後來的傻事。


    秦涼搖了搖頭,告訴她:“敷一敷吧,會把鬼嚇活。”


    江南沒好氣:“你是鬼啊?”


    流年不利,人要是不順了,喝口涼水都能塞牙。正好被出門來的江媽媽聽到,板起來:“說誰鬼呢?”


    江南徹底認輸了,無力的說:“反正沒說你的寶貝孫子,說我自己呢,我是鬼,人不人鬼不鬼的。”去洗澡換衣服,邊走邊說:“省著你看著我礙眼,又老說我欺負秦涼,我去找孫青他們總可以了吧。”


    沒跟秦涼說秦秋彥過來了,如果說了,他肯定讓她帶著他去找爸爸。江南現在很不想見到秦秋彥,如果有可能,一輩子不見最好。


    可是,這世上也沒有如果。


    s城烈日炎炎的街頭,車水馬龍,人來人往。


    江南站在路旁邊,其實無事可做,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這個時間難有閑人,想一想,認識的人裏每一個都需要上班。就算宋林愛是自由的個體戶,可是每次去占用她的時間,影響她賺錢也很不好意思。


    綠燈亮起來,眼前的斑馬線上瞬間熱鬧非凡,人流如織,攢動不已。


    她站著沒動,胳膊卻被誰碰了一下,下意識側首,幾乎又要跟做夢一樣。


    竟然是秦秋彥……


    如果不是昨晚聽說他來了,這樣突如其來的相見,毫無設防,隻怕自己會以為見到鬼了。


    戴著很時尚的墨鏡,不似在公司時的西裝革履,簡單的黑襯衣牛仔褲,色澤很簡單,卻感覺氣息溫和,儒雅溫良,不再那麽遙不可及。


    見江南傻站著,還是拉起她的手快速穿過斑馬線,前麵的信號燈幾經閃爍,變了顏色,身後車流滾滾,發動機嗡嗡的響起來。


    江南才想起抽回手,迎著日光眯著眼睛看他。


    秦秋彥沒將墨鏡摘掉,鬆散的發線沒有打發蠟,隨意的低垂著,發絲筆直柔軟,長度已經摭住額,再加副眼鏡其實並不能看清他的模樣。如果不是熟悉的人,根本分辨不清這個人長什麽樣子。江南看著他的武裝,想起大明星。


    “大上午就發呆?嗯?有心事?”


    江南沒有回答他,隻問:“你怎麽會在這裏?是來接秦涼的?”


    秦秋彥若有所思:“隨處走一走,先不接他,知道他能跟你家人相處的很好。這些年他一直在我手邊長大,沒有離開過,讓他換個環境輕鬆一下。”


    江南咂咂舌,心中感歎,秦涼是鬆快了,她卻像是跌入了人間地獄,一大早就被逐出家門。四處遊逛,像是沒了容身之所。


    秦秋彥鏡片後的眼睛眯起來,盯著她看了須臾。


    伸手抹上她的眼角:“怎麽?昨晚沒睡好?”


    他的手一伸上來,江南立馬就跟觸電一樣,驀然倒退一步,步子大得就差跳離他三尺之外,一副生人勿進的模樣。


    的確沒有睡好,她就要心力交瘁了,而他卻跟沒事人一樣,無論語氣還是表情,都視若尋常。


    這就是修為,不服氣不行。


    “我沒事,昨晚喝了太多咖啡,所以睡晚了。”


    秦秋彥蹙眉:“又不工作,大晚上喝什麽咖啡。”


    江南胡扯:“一時興起。”


    秦秋彥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挑挑眉:“早晚還沒吃,陪我去吃東西。”


    江南隨口說:“我還有事呢。”


    秦秋彥側首盯緊她,慢條斯理:“一個有事在身的人,會對著馬路發幾十分鍾的呆?還沒想好有什麽事吧?正好,一邊陪我吃飯一邊想。”


    江南怔了下,不知道他打什麽時候看到她的,的確是站了很長時間。


    還是被秦秋彥拉著去了,她早上已經吃過了,所以這個不早不晚的時候還沒有什麽胃口。坐在對麵一直看著他吃,思緒萬千,不知道回去之後該怎麽辦?租住他的房子肯定是不可能了,要不要辭職?就是這一個,一直拿不定注意。


    得來不易的機會,不會時時都有那樣的好運,跟做夢一樣就進入了永新集團。有的時候不是有能力就能出頭,天時,地利,人和,哪一樣都得占全了,才能出人投地。對於現在的她來說,有一份順手的職業,穩穩當當的,不用像以前那麽頹廢發瘋,就已經很好了。


    隻怕去了別處,便沒了這樣好的機會。


    秦秋彥托起下頜好整以暇的看著她,隻問:“你說,要是有一個人愁眉苦臉,唉聲歎氣的坐你對麵一直盯著你,你還有吃下飯的好胃口麽?”


    江南經他提醒,馬上斂神,習慣性的狡辯:“我沒有,你要是不願意這樣,那我離開,你自己慢慢吃吧。”


    反正她呆在這裏也很痛苦,如坐針氈。


    秦秋彥一伸手又將人拉回來,他的手一直冰冰的,聽說手指修長冰冷的男人很薄情,就跟嘴唇生的薄是一個道理,而這兩樣秦秋彥都占全了。


    江南驚得抽回手。


    秦秋彥眯起眼:“老實坐著。”


    本來閑散無事的一天,因為秦秋彥的突然出現而變得擁擠起來。


    江南帶他四處轉,有些地方自己也想不清了,而秦秋彥卻能找到。發現他對這個城市似乎並不陌生,起碼大的主幹道和店麵他都清楚,一天跑下來,竟然沒有失去方向感,重新把這個城市看了一遍。


    秦秋彥要回酒店,給江南叫上出租車,拉開車門告訴她:“到了之後給我打個電話。”


    江南“嗯”了聲坐進車裏。


    秦秋彥跟她招了招手,把車門帶上。


    出租車跑起來,江南望著極速退後的秦秋彥,影像明明在一點點的縮小,再縮小,縮到最後在眼中隻有斑點一樣的大小。而她頭腦中一些東西卻像逐漸清析起來,放大,再放大……大到一定程度,連自己都不敢再想下去。


    隻以為太辛苦,思想壓力實在太大了。秦秋彥又怎麽可能是薄南風,怎麽可能?


    她雖然忘記了他的樣子,可是其他的一切都沒有忘記。秦秋彥不是,他們的性格有差,薄南風習慣以陽光示人,即便內裏是冷漠的,從表麵卻不大看得出。而秦秋彥不一樣,畢竟年紀在那裏,成熟穩重,平時就一副冷峻的模樣,仿佛不苟言笑。


    薄南風是標準的北方人,說一口標準的普通話,但秦秋彥卻有溫軟的南方味,偶爾就會咬字不準。


    而且他們做菜的味道也不一樣,一個北方,一個南方,又怎麽可能相同?


    不是,真的不是……任何的錯覺都可以生,唯獨這個不可以。實在太瘋狂了,江南生起抱頭的欲望,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麽了?


    忽然頭疼得厲害,像要炸開了一樣。


    外麵賓客如雲,不論衝著黃家,還是叢家,名流政客都少不了。


    叢瑤在化妝間裏化妝,造型師一早就過來忙活,每一筆都精湛,勢必要將今天的女主角裝扮得豔壓群芳。


    叢母一直沒有出場,這段時間因為叢瑤的風光,反倒被她更加嫌惡。甚至隱隱覺得,叢錦之所以走背字,都是叢瑤拐帶的。


    氣在心頭,連場麵活都不想做。叢父這兩天一直在勸導她,隻說:“叢瑤嫁給黃宇,不單是她自己的事,也是整個叢家的事。到時候一定會有很多的媒體到現場,如果鬧得不好看,丟的可不是叢瑤一個人的臉,而是整個叢家的臉。”


    苦口婆心的勸過,叢母終於妥協一些,肯出場。但是指望她像個真正的媽媽那樣歡歡喜喜的送女兒出閣,便是想都別想。


    叢父自然也不指望,隻要她肯露臉,在人前保持微笑的走一遭,就已經很滿足了。


    所以自打叢瑤化妝開始,也沒說過來看上一眼。叢父中間來過一次,誇了兩句漂亮,就又出去招待客人了。


    倒是江南,早早就過來了。


    新娘身邊一定要有個人陪著,隨時隨地想起什麽,好有人打個下手。畢竟結婚這樣繁雜的事,講究很多,各家的習慣不同,在意的也不盡相同。


    叢瑤很感激江南,看她跑前跑後的,比自己的娘家人還周到。


    笑著說:“江南姐,謝謝你啊,你來參加婚禮,本來是客人,還得這樣幫我忙活。”


    江南拍拍她的肩膀:“跟我客氣什麽,再說我算什麽客人啊。你也幫過我不少,我做這點兒小事不算什麽”


    妝化得差不多了,江南自鏡中看了一眼。


    嘖嘖歎:“真漂亮,一會兒黃宇看到,眼睛都得直了。”


    叢瑤羞澀的笑起來。


    “哪有那麽誇張。”


    外麵又有人叫,看來又是想起了什麽必備環節。


    江南直起身:“你先化著,我出去看一看。”


    叢瑤點頭:“好。”


    一道黑影自樓梯滑上來,步伐很快,一身華麗的黑色禮服,沒有什麽違和感,所以誰都不注意去看。


    叢錦直接去了化妝間,推門進來。


    叢瑤自鏡中看到她,怔了下,扭過頭:“姐,你來了?”


    叢錦麵無表情的盯緊她,不得不說今天的叢錦可真是漂亮,上了妝,竟要有些認不出她來了。不願相信童話故事是真的,醜小鴨真的可以變成白天鵝,多麽荒謬的笑話……


    那些東西隻能拿來騙那些心智不全的小孩子,和有少女夢的白癡少女,她這樣的人卻從來都不信。


    叢瑤見叢錦望著她的目光陰冷,也漸漸斂了笑。知道怎麽樣都不能討好她,由其今天這樣的場合,隻怕在叢錦看來,就是往她的傷口上撒鹽了。


    自打她和離正揚一拍兩散,每天都是陰晴不定的。本來對叢瑤就不友善,現在更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


    叢瑤每次回家都不太敢直視她的眼睛,刀子一樣,每一下剜到身上都很疼。今天的叢錦給人的感覺更反常,瞳光淬著什麽,毒一樣漫進四肢百骸,又無藥可救。


    妝已經化完了,化妝師剛出去不久,整個化妝間裏不過姐妹兩人,誰都不發出聲音,靜悄悄的。


    叢瑤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叢錦慢慢走近來。


    叢瑤又喚了一聲:“姐……”漸漸有些緊張,叢錦的表情陰鬱,不知道她到底想說什麽。


    叢錦忽然從包裏拿出一把亮閃閃的刀子,下一秒頂到叢瑤的喉嚨上,刀很鋒利,貼合著叢瑤纖細的脖子劃過去,就是一道刺目的血印。


    叢瑤痛得尖叫:“啊……姐,你要幹什麽?”


    叢錦卻很鎮定,明顯是有備而來。扔下手裏的包,走到她身後,拉著她一隻胳膊。身高的懸殊,順利將人挾持,冷冷說:“走,跟我一起出去。”


    出去代表什麽?


    代表毀滅,叢錦這麽聰明的女人不會不知道。婚禮現場挾持自己的妹妹,這種話題難免要掀起軒然大波,而她這樣,也觸犯了法律……叢錦有大好前程,如花似錦。多少人羨慕不及,簡直就是女子中光鮮亮麗的典範人物,她一直也以此為榮。


    隻有如此,才能驕傲的將人踩在腳底一下,一直以來囂張的活著。


    如果這一扇門打開,一切榮華富貴都將不複存在了。這一個女人,也就預示著毀滅。


    叢瑤又怎麽會不聽她的話,就算今天真要死在叢錦的刀下,也值得了。她一直以來都想報仇,把叢家給她的,通通還回去。也恨不得他們每個人都萬劫不複,敗退在她的眼前,讓她的母親能夠冥目。


    這一天終於到來了,她有什麽不願意?


    拉開門走出去,有叢錦意料之外的從容不迫。


    “你不怕我殺了你?”


    叢瑤和叢錦鬥了這麽多年,一個趾高氣揚,一個倍受欺淩,其實仔細想一想,又不像是兩個人的仇。鬥得太久,真正的勝負難分,叢錦將叢瑤打壓得喘不過氣來,而叢瑤又何償不是叢錦心裏的一根刺,紮在她的心口上長年累月,滋味可想而知的痛苦難耐。


    所以誰勝出了?著實是件難以定論的事。


    叢瑤這些年倦怠了,當黃宇做為一個港灣供她依靠的時候,也一度想要放棄這樣的仇恨。前一輩命中注定有些一劫,說到底是命運,做晚輩的又怎麽可能改寫?


    可是,沒想到到了這一刻叢錦仍舊不想放過她。叢瑤心中那撮火苗被點起來,便在想,如果是毀滅,能拉著叢錦一起,也算再好不過了。


    輕輕笑了一聲:“就算是死,也是同歸於盡,有你陪著,我有什麽好怕的?”


    這樣一說,叢錦的內心也跟著蒼涼起來。知道叢瑤不想呆在叢家,她恨著叢家的每一個人呢,隻是沒有辦法而已。想起離正揚說過的話,如果她有得選,如何也不會想當一個私生女。


    其實這段恩仇並非就是真的找她解決,不過是想借著她,為其他的事來個了斷而已。


    叢錦已經瘋了,她思索再三,幾天下來恨意噬骨,再想不出比這更轟轟烈烈,足以讓一個人記住她一輩子的手段了。


    當姐妹倆以這樣一個方式出現在婚禮現場的時候,所有的人都驚呆了。整個宴會廳先是不可思議的靜寂兩秒,然後巨大的響聲炸裂開,頓時人心慌慌。


    叢父看到後,一聲驚呼:“錦兒,你幹什麽?快放開你妹妹。”


    叢錦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不為所動。


    叢母花容失色,也在那端哭起來。


    “錦兒,你在做什麽傻事,快放開。”


    ……


    議論紛紛的人群爆發出更大的爭論狂潮,已經有記者開始記錄這匪夷所思的一幕。


    這些唯恐天下不亂的人又怎麽可能放過這樣熱辣的頭條。


    黃宇看到後,紅了眼,想上前去解救。


    被叢錦看出意圖,輕描淡寫的威脅他:“你是想看她現在就血濺當場麽?不想看到,別老實站在那裏別靠近。”


    黃宇緊緊盯著叢瑤脖頸上那道傷痕,有些氣息不穩的。


    “你別傷害她,你說,你到底想怎麽樣?”


    叢錦不想怎麽樣,她隻是不想叢瑤勝過她,她一個卑微如螻蟻的私生女怎麽可以過得比她好?可是,現在叢瑤分明就比她風光耀眼,她看得很不順眼,所以想搞破壞,就想摧毀她。


    但是這一些還不是最主要的,她心中有結,非得在今天打開。如果不用這種法子,她沒辦法逼迫離正揚開口……


    視線在人群中巡視一圈,最後落到離正揚的身上。


    淒厲的笑了笑:“離正揚,黃宇不是你最好的哥們麽,如果他新婚當日發生這樣的慘劇,你也會跟著很痛心的吧?”


    離正揚已經無奈到極至,他早說過,叢錦就是個瘋子。優雅端莊隻是表麵,其實真的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女人。


    站出來:“你先放開叢瑤,有什麽話我們慢慢說。如果你今天是想衝著我來的,不要連累到其他人,你提什麽要求我都滿足你。”


    叢錦緊著問:“我要是想讓你跟我在一起,跟我結婚呢?”


    離正揚眸色加深,直接說:“那不可能,我們已經解除婚約,沒有半點兒關係了。”


    叢錦冷哼,她就知道是這樣。想在一起的時候沒感情,分開的時候更絕情,根本不會顧念到她的心裏是怎麽樣。也不會想到她會不會痛心……


    她想的也不是不明白,離正揚是鐵了心的不想娶她。不是她好不好,也不是兩個般不般配,歸根結底他心裏有另外一個女人,所以任何人都看不進眼裏去。


    “那麽你告訴我,你心裏的那個女人到底是誰?”


    問出來的同時,刀子離叢瑤更近一分,直接切進她的表皮裏,清析聽到叢瑤的痛哼聲。


    所以人馬上提著一口氣。


    叢母在那端又喊又叫,最後受不了這樣的思想衝擊,一口氣沒喘順,哭暈在叢老爺子的懷裏。


    黃宇要被逼極了,惡狠狠的說:“叢錦,你要是再敢下狠手,信不信我讓你們整個叢家馬上在s城消失?”


    叢錦瞄了他一眼,根本不將他的話放在心裏,現在哪裏是聽得進這些話的時候。隻緊緊的盯著離正揚:“你說啊,你要是不說,我馬上就割斷她的喉嚨你信不信?讓你一輩子愧疚。”


    離正揚下意識側首,江南就站在不遠處,一樣摒棄凝神,都嚇壞了,這一刻轉過頭來,看著他。


    離正揚瞳孔內翻著花,知道所有人都在關注著他,等著他給一個答案,一個或許可以保命的靈丹妙藥。


    黃宇緊緊的抿著唇,他知道,一切都心知肚名。讓離正揚說出來很為難,隻怕一說出,許多事情都破了。就像是一個脆弱的肥皂泡,放它在天上飛,費了多大的力氣才要飛到天際去,再一伸手戳破,多麽殘忍……


    如果離正揚不說,即便真的出了什麽事,黃宇覺得他也怪不得他。


    黃夫人有些哀求的:“正揚,你就回答她……”或許真的會很為難,可是一切難為和人命關天比起來,又算得了什麽呢?


    離正揚定定的看了江南兩秒,視線錯開。


    喉結動了動,似乎要發不出聲音,又幹又澀的,跟含著一口沙石一般。


    垂在身體一側手的手臂忽然被人攬緊,下一秒一隻柔軟的小手觸進他的掌心裏,將他掌心中那點兒莫名其妙的空寂填滿了。


    離正揚側首看過去,女子笑顏如花,很是明媚妖嬈的一張臉。


    答案似乎不用說,已然這麽顯而易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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