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秋彥將人送到就離開了。


    江南上樓的時候給離正揚打電話,問他:“在哪兒呢?晚上一起吃飯?”


    離正揚說:“在你家呢。”


    江南已經打開門,離正揚就坐在她家客廳的沙發上,舉著電話看過來,接著掛斷。


    他在抽煙,而且抽了很多,江南推開門就嗅到濃烈的煙草味。放下手裏的食品袋子,去把窗子推開,怏怏念;“你想把我的房子點著啊。”


    離正揚掐滅手裏的煙,抬起頭:“別開窗子,冷氣放出去了,晚上怎麽睡。”


    江南瞪了他一眼,還是把窗子推開了。溫熱的夏風迎麵撲來,室內的冷氣極速往外擴散。


    “你今晚還想在我這裏蹭床麽?行行好,去酒店吧,環境好,床又大,不比我這裏舒服多了。”見他鬱鬱寡歡沉著張臉,坐過去:“你怎麽了?不會是公司破產,才逃出來的吧?沒錢住酒店了?”


    離正揚伸手彈她的腦袋:“江南,你別小瞧人。我們男人的心,你們婦道人家懂什麽。”


    沒法痛快了,跟做夢一樣,到現在還在恍惚。真的見過薄南風了?依稀還是那個人,隻覺得不真實。還有那些真相大白的往事,仿佛千百年來堵在心口上,一直是個結,圍堵的水泄不通的。忽然鑿通了,猝不及防,刺眼的光和熱,灼燒著肺腑那樣疼。根根如刺,用力按下去,比錘擊的痛更甚。


    有的時候真相並不會大快人心,反倒是種極度猙獰的東西。畢竟不是什麽愉悅的往事,盡是錐心之痛。


    江南是最不自知的那一個,又怎會懂得。許多事不問是心病,問出了,不僅沒有緩解,反倒有病入膏肓之感。隻怕那種感覺,壓著他,也壓著秦秋彥。


    誰也不比誰好過。


    還是讀不懂他,有很多事,百轉千回,似隻有秦秋彥一個人知道,也隻他一個人看得清。他在與很多人博弈,他說,勝負往往隻在一念之間。所以這些年他不能去找江南,現在也沒法跟她身邊的人相認,隻在試探著一點點的向她走進。小心意意。


    他說這一腳踩錯了,粉身碎骨的,將不止他一個。


    離正揚答應他,幫他保守這個秘密,無認在誰的麵前就當從來沒有見過他。


    說到底離正揚是信他的,知道秦秋彥這些年不容易。他那個人,年紀不大,卻深邃內斂,什麽事情喜歡一個人背,由其是那些凶險的。知道沾邊的人越多,無辜受害的人也越多,於成就演變成了他與全世界的一場鬥法,默默的運籌帷幄。


    秦秋彥說他不能輸,離正揚不知道哪裏能幫到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當他從來沒有見過他。


    轉首看江南,隻是不知道,這個傻女人什麽時候才能真正的好起來,看清楚她身邊的人是誰。


    不再想這些紛繁不清的事,大半天的時間思緒都在這上麵糾結,覺得自己的大腦都僵化了,快要不堪負重。


    一天沒有吃東西,其實還是沒什麽胃口,在她回來之前甚至忘記時間,所以連晚飯都沒有給她做。隻以為時間還早,不知不覺江南都已經下班回來了。


    扯過茶幾上的袋子,問她:“什麽東西?”


    江南說:“糕點,回來的路上買的,你償一償吧。”


    離正揚還沒拆封,聽她一說,又放回去了。他不喜歡吃這些東西,打小就不喜歡,以前跟她說過的。


    “出去吃吧,晚上吃點兒好的。”


    江南沒動彈,她又不傻,離正揚如此反常她會看不出來。揚起頭:“到底怎麽了?”


    離正揚吵著餓,把她從沙發上拽起來。


    “去吃飯,邊走邊跟你說。”


    江南這才答應,拿上包跟著他出去。


    原來是自作孽不可活。


    那天相親完畢,隨口謅了一句可以。本以為女方會打差評的,沒想到陰差陽錯,這一回一拍即合了。就相當於他親手挖了坑,把自己給葬了。


    難得有一回離正揚看對眼的,離家人不管他真心還是假意,不僅一致信服推舉,還大張旗鼓的開始準備,一副非成不可的架勢。


    主要兩家都沒得挑,門當戶對,經營的主要領域又都息息相關,如果離叢兩家成了,就是名副其實的強強聯合。而且兩個孩子都是佼佼者,更加沒得挑,在誰看來,都是天作之合,天生一對。


    離正揚和叢錦倒沒怎麽聯係過,隻叢錦跟他打過一次電話,問他:“對於現在我們兩家的事你怎麽看?”


    離正揚很難有什麽看法,笑了聲:“這不正是你所希望的麽?”


    叢錦“哦”了聲:“你不希望麽?我們兩個人在一起有什麽不好?事業上可以相互扶持,將來的路途隻會越走越順。”


    離正揚覺得她的想法本身就有問題,糾正說;“叢小姐,我想你可能想錯了。我找老婆是用來疼的,她可以一無事處,隻要我喜歡。而不是找個商業合作夥伴,如果僅是為事業打算。我也不找你,能相互扶持的高人還少麽,我自己的哥們裏能力斐然的就大有人在。依叢小姐的意思,不過就是拚一張床而已,在我看來你,叢小姐倒不如我的發小來的方便。”


    叢錦被他堵得說不出話來,聽出他是真的不太高興了。初見的時候還是風度很好的世家子,這一回說話卻專撿難聽的說。


    結束那次通話之後,就再沒聯係過。(.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說)


    不過能看出叢錦有一點兒上心,離家請吃飯的時候,叢錦百忙之中還是和父母一起去了。而且整晚表現得體大方,深得人心。直到走後,離家二老都讚不絕口。覺得跟離正揚實在相配,離家取這樣的兒媳婦瞎不了。


    也考慮到,離正揚和叢錦能力都很強,這樣的兩個人生活在一起,應該很有共同語言,在事業上也能相互幫助。


    短短幾天,叢錦就成了離家認定的準兒媳。


    離老爺子還刻意把離正揚叫回去,本來鮮少跟他說這些兒女情長。這一回卻專門跟他說這事,明顯不是說服,語氣有點兒強硬。說是讓他考慮,可離正揚聽出來了,哪裏是商量的意思,不過就是告訴他,他們希望兩人能成。給他時間讓他接受,告訴他:“這一回你不要任性,年紀也不小了。就算不為你,也得為我們離家的香火考慮。”


    離正揚沒法不惱火,暗暗安排了手中的工作,沒跟任何人說,直接飛到z城來了。


    江南打著方向盤,問他:“那你打算住多長時間再回去?”


    離正揚懶洋洋的:“短時間內不會回去,住一段時間再說。”


    “那你的工作怎麽辦?遙控指揮可以麽?”


    離正揚應聲:“都安排妥當了,有什麽事,秘書會給我打電話或者發郵件,完全不會有什麽影響。”


    可見出逃的意念多麽堅決,想來離家的人一時半會兒找不過來,就黃宇能想到他的去處,相信無論如何也不會出賣他。


    可是江南還是想勸他,斟酌了一下說;“你年紀也不小了,娶個老婆可以了。你不說那個女孩兒很優秀也很漂亮麽?那為什麽不可以?你到底想找個什麽樣的?”


    離正揚靠在椅背上,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哼哼;“找個傻樣的。”


    江南沒聽明白:“啥樣的?”


    離正揚蹙起眉,聲音提高一點兒:“傻樣。”


    江南咂咂舌:“你還真是重口味。”


    鍾笑和秦涼在外麵吃了東西才回來的,到家的時候,秦秋彥已經回來了,坐在沙發上抽煙。


    鍾笑扔下包,邊問:“你吃飯了嗎?”


    秦秋彥淡淡的應了嗓,也聽不出是吃了還是沒吃。


    秦涼先走進來,看到秦秋彥那張臉,驚了下;“爸爸,你的臉怎麽受傷了?”


    秦秋彥笑笑:“沒事。”


    經他這麽一說,鍾笑才注意到。大驚小怪的跑過來:“啊?秦秋彥,你跟人打架了,你怎麽那麽沒出息啊,沒本事你跟人打什麽架啊,瞅瞅把你打的這個德行。”然後才想起關心他;“疼不疼?沒去醫院看看麽?可別留下疤痕什麽的,這麽帥的臉可惜了。”


    秦秋彥沒說話,和秦涼紛紛皺了下眉頭,都覺得鍾笑這個女人實在太聒噪了。


    秦涼轉過身:“笑笑,你不是說你這次出差交了新男朋友,晚上要打電話麽。你先回去吧,有我照顧爸爸就行了。”


    鍾笑怎麽放心。


    “你會照顧什麽,我去拿藥箱,幫你爸爸上了藥再走。”


    秦秋彥抬起頭,一嗓叫住她:“不用,你先回去吧。”


    秦涼也覺得是:“我爸爸怎麽說也是個總裁,你給他的臉上塗抹的色彩斑斕的,像什麽樣子?”


    “是臉麵重要,還是傷口比較重要?”鍾笑跟秦涼較上勁了。


    秦涼有些懶得答理她:“臉麵不重要,你找男朋友為什麽那麽注重人家的長相?找個醜八怪好了。”


    鍾笑被一個小奶娃堵得啞口無言,秦涼這張嘴巴損的,簡直得秦秋彥的真傳。氣的也再懶得理他們,不識好人心,拿上包先走人了。


    秦涼坐下來,很鄭重的問:“爸爸,你跟人打架打輸了?”


    秦秋彥把他抱到懷裏來:“沒有,爸爸打架怎麽會打輸。隻是有的時候即便別人打你,卻沒有還手的道理,因為是自己欠下的,就該受。”


    秦涼不懂這是什麽道理,可也不多問。秦秋彥很多時候說的話,他小小年紀聽來都是一知半解。可秦秋彥也說過無防,有很多事情是需要時間慢慢來沉澱的。到時候自然而然就懂了,而且更會入骨三分。


    所以秦涼養成了習慣,不會纏著大人沒完沒了的問為什麽,知道即便是大人也會有很多難解的事,不是事事時時都有答案的,這些都是秦秋彥一直以來教給他的。


    隻說:“那爸爸,我幫你處理一下傷口吧,”


    秦秋彥將下巴墊在他的小肩膀上說:“不用。爸爸沒什麽事,很快就會好了。”又問她:“你喜不喜歡江南?”


    秦涼怔了下,小身板都硬了。


    “你是說那個姐姐。”不知道秦秋彥怎麽會突然問起她,內心慌然。


    秦秋彥皺了下眉頭,似笑非笑:“你叫她姐姐似乎不太合適。那爸爸得叫她什麽?她似乎真的沒有那麽小。”


    但是這一件事,秦涼是無論如何不會妥協的。他是絕不會叫一個沒他聰明,僅憑一張假身份證,就妄想瞬間長幾年的毛丫頭阿姨的。


    如今就連秦秋彥都這樣說,充分說明他是被騙了。沒想到她那麽笨,還有將人騙得團團轉的本事。


    從秦秋彥的懷裏跳出來,很正經的跟他說:“爸爸,你一定是被那個姐姐給騙了,我希望你能夠保持清醒理智。反正不管怎麽樣,我不能受她的騙,我是不會叫她阿姨的。”


    秦涼的心情已經不是很好了,本來這兩天就很沉悶。如今又提到江南,心緒一下煩了,話都不想說。他小小人的心裏也有自己的打算,隻怕一聲“阿姨”叫下來,會將兩人拉的更加遙遠,會是無法逾越的鴻溝。不行,他得快快長大。


    “爸爸,既然你沒事,我要上樓學習了。”


    秦秋彥托起腮看著他,越看越覺得好笑,發現秦涼有時骨子裏的執拗跟江南的也是如出一轍。


    笑了聲:“好,上樓吧。不過你考慮一下,真的不能叫她姐姐,這樣你會讓爸爸很為難。”


    秦涼一走,秦秋彥起身到窗前抽煙。


    低下頭點著,手裏的電話響起來。


    秦秋彥看了眼,貼到耳上:“怎麽打電話來?要回來?”


    “這幾天回不去,工作比較忙。”鍾慶豐說完,問他:“秦涼呢,叫小家夥聽電話,怪想他。”


    秦秋彥看了眼樓上,隻說;“去樓上學習了,不在手邊。”


    “那行,一會兒我打他的電話。”


    秦秋彥吐了一口煙圈,靠到窗棱上又問:“有什麽事?”


    鍾慶豐的父母去世的早,鍾笑幾乎是他一手帶起來的,對於鍾笑這個妹妹,時常讓他很憂心。成熟女性的外表,用男人的話講,高端大氣。了解的人都知道,其實心理很幼稚,也是被他寵大得緣故。


    最近又聽說她戀愛了,怕她那個腦子會被男人騙,每次都讓他操心。


    問起來:“鍾笑是不是又交新男朋友了?她每天跟你們在一起,有沒有提起這事?”


    秦秋彥眯起眼睛:“剛才聽秦涼說,估計是。你要是好奇,可以找人查一查男方的底。”他對鍾笑的事情從來不清,懶得問,即便鍾笑說起來,也都是漫不經心的一聽了之。鍾笑再怎麽胡鬧都不是小孩子了,哪一次真的肯聽鍾慶豐的話?即便回頭,也是撞了南牆之後。


    提醒他:“鍾笑是大人了,你不要把她束的太緊,反倒更易叛逆。”她那個人什麽時候肯吃虧?是男人被玩的團團轉也說不定。


    再說,每次師興動眾的查男方的資料不現實。有的時候資料才拿到手,鍾笑那邊可能已經分手了。


    鍾慶豐想的跟秦秋彥差不多,想了下說;“那我問問她得了,要不是什麽亂七八糟的人,以後真不管她了。”


    沒跟秦秋彥聊兩句,掛了電話,給樓上的秦涼打過去。


    這一次離正揚來z城沒有開車,江南想著他白天若想四處轉轉,沒有車肯定很不方便,都是大少爺當習慣的主。反正車是他買的,就想著這段時間給他代步。


    “你在這裏這段日子車子你開吧,去哪裏也方便,反正我除了上下班平時也用不到,坐公交或者打車都很方便。”


    離正揚嫌棄的看了一眼,沒接她手中的鑰匙。


    “你這種車子誰稀罕。”


    江南翻起白眼:“那總比沒有強吧,你不至於玩的時候,拉著美女去打車?”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樣多掉價。”


    離正揚淡淡的掃了她一眼:“江南,你太小瞧人了。”他摸出電話:“我跟朋友借輛開開好了。”


    江南怔了下,不記得他在z城有什麽朋友,商業合作夥伴是有,不至於張口跟人借車吧?隻怕到時候一開口,對方會直接送他一輛,順帶當商業賄賂了。離正揚才不會那麽傻,江南站著不動,等著他說話,看看到底是哪個朋友。


    離正揚挑起眉:“還站在這裏幹什麽?你不上去?”


    江南嗯啊的應他,離正揚一催再催,遲遲不肯說話,江南隻得心不甘情不願的上樓去。


    電話已經接通好一會兒,秦秋彥耐著性子等他,聽出是在打發江南。


    直等他說:“把你的車子借我一輛暫時代步。”


    秦秋彥很大方:“自己來選吧。”


    離正揚握著電話往路邊走,順手招來輛出租車。


    問他:“全是賓利?”秦秋彥的喜好他很知道,以前就隻開那個。


    沒想到意料之外,秦秋彥說:“除了那個,瑪莎拉蒂還是蘭博基尼?寶馬你一定不喜歡。”


    離正揚怔了下,半晌說不出話來。真的是新生,名副其實的改頭換麵。細微之處都變了,如果不看那一張臉,離正揚真的會以為已非舊人。


    能這樣徹頭徹尾的,大概就隻有他。曾經的薄南風,現在的秦秋彥。


    坐到車上說:“瑪莎拉蒂,你家地址?我現在去開,晚上要去泡吧。”


    秦秋彥直接把地址報給司機。


    去的很快,抵達的時候秦秋彥已經在等他了。樹在晚風裏抽煙,見人下車,彈掉一截煙灰走過去。


    時隔四年,原有的心結打開,覺得一如往昔。他和這個男人說話或者行事,倒是沒有多少改變。


    離正揚環顧了一下四周的環境,跟他住的沒有多少不同,這樣的別墅區地理環境大同小異。越發注重清幽,這一帶的綠化很好,他那裏完全比不上。


    “麻煩你了。”


    秦秋彥熄滅手裏的煙:“什麽話。”


    直接帶他去車庫,存著幾輛,有那麽兩三輛都是全新的。他平時不太有自己開車的機會。一般跟秦涼出去玩的時候才有機會開跑車,畢竟一年也沒有很多次。


    離正揚看了個遍,笑起來:“還真有好貨。”


    選好之後,秦秋彥把車鑰匙拿給他。看時間還早,夜生活再遲一些開始也不晚。請他到裏麵坐。


    離正揚也沒打算立即離開,收起鑰匙跟他進去。


    一進客廳很安靜,樓上樓下看不到什麽人。


    “沒請下人?”


    秦秋彥去給他倒咖啡,之後才說:“沒有,就我和秦涼住。”


    “秦涼?你兒子?”


    秦秋彥坐下來,點點頭:“是,那天你看到過。這個時間還沒有睡,我叫他下來。”


    雖然是小朋友,又是在家裏,秦涼仍舊穿的很板整。那種講究跟秦秋彥很像,隻覺得是一絲不苟。


    離正揚抬起頭打量,跟在秦秋彥一側,這麽看,覺得眉眼輪廓真的很仿秦秋彥。卻想到這個孩子一定不是秦秋彥親生的,可這樣像,竟有些不可思議。


    秦秋彥給秦涼介紹:“這是離叔叔,跟叔叔問好。”


    秦涼站到離正揚麵前來,很有禮貌:“叔叔,你好,我是秦涼。”


    離正揚扶上他的肩膀,認真打量他。


    “你好,你就是秦涼啊,長得真帥。叔叔今晚突然就跑過來了,沒給你準備禮物,明天補上好不好?”


    秦涼隻說:“謝謝叔叔,不過不用那麽客氣,我什麽都有。”


    “叔叔一定得送,明天我給你送來。”接著又問他:“你幾歲了?”


    秦涼脆生生的說:“四歲。”


    離正揚怔了下,心裏都跟著悶痛起來。如果江南的孩子還在,今年也該是這麽大了。


    認識之後,秦秋彥就讓秦涼上樓了。囑咐他:“刷過牙了,就不能再吃甜食了,對牙齒不好。”


    秦涼說:“我知道,爸爸。”看向離正揚:“叔叔,我上去休息了,晚安。”


    離正揚笑笑:“乖,晚安。”


    直等到秦涼上樓,秦秋彥悠悠的轉動著手裏的杯子,才意味不明的說:“這個孩子跟他媽媽的生活習慣很像,總喜歡吃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離正揚不明所以的看著他,靜靜的聽著,仿佛屏住呼吸。


    秦秋彥淺淺的壓了一口咖啡,抬頭看他,仍舊慢條斯理:“你覺得他長得像誰?”


    離正揚的手掌中捏了汗,沉思之後,實話實說:“像你,不過,你不是沒有再找過女人,那這孩子的媽媽……”


    秦秋彥淡淡道:“是江南。”


    離正揚徹底被驚到,瞳孔張大之後又極速凝緊,驚悚連連,眯起眸子訥訥:“這怎麽可能……”


    秦秋彥已經點了根煙叼到嘴上,眼睛淡淡的眯起來。他最早也不可思議,覺得怎麽可能。世界上哪能有那麽趕巧的事,孩子在媽媽那裏被偷走,輾轉之後卻被送來爸爸這裏。做這種事的人會不會太閑了?!


    當時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秦涼就是他和江南的孩子。不過就是外麵撿來的孩子,看著可憐,一想到自己也有一個這般大小的兒子,到底是心軟了。最終把他留了下來,就想著全當給自己的孩子積一點兒德行,希望老天能夠顧念,不要把他曾經欠下的血債報應到孩子身上。


    真就是那樣想,最怕報應到下一代人的身上,那樣比自己被千刀萬剮還要難受千倍萬倍。秦秋彥不迷信,卻不得不說,自己真的很怕這個。


    陰損的事終歸不太想做,他活的好不好,不重要。可現在畢竟不是孤身一人,他還有老婆孩子……


    秦涼從此被他帶在身邊,多虧了鍾笑幫他照顧。他一個大男人,最早真的拿一個孩子沒辦法。其實也不知道他有多大,隻是估計他有一歲多而已。或者更大一些,隻是長的小,可鍾笑說不會,就說這個孩子不大,小孩子就算長的小,可懂事的程度卻能看出年紀來。就猜想撿到的時候,孩子遠不到兩歲。


    神奇的在後麵,就是秦涼越長大越像他,由其眼睛和鼻子,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每次帶秦涼出門,連陌生人都會說這孩子長的像爸爸。


    秦秋彥從來沒放在心上,隻當做是恭維的話。後來連鍾笑和鍾慶豐也都覺得像,秦秋彥才刻意去關注,不得不說,真的很像。不僅如此,連性格都像。秦涼那個樣子,讓秦秋彥覺得是在看著小時候的自己。


    想起那句,孩子跟某個人生活的久了,便會越長越像,估計隻是那樣,否則無法解釋得通。


    直到去年秦涼在幼兒園裏發生竟外,爬高的時候被小朋友不小心擠推下去,下墜時刮到二樓的敞著的玻璃窗,一起掉落,割破了動脈,小孩子肉皮嫩,有碎玻璃碎片紮進皮膚裏。送到醫院搶救時,失血嚴重。是秦秋彥幫他輸的血……醫生站在搶救室的門口說;“孩子失血過多,需要輸血……”


    秦秋彥聽著,心跳的厲害,耳朵嗡嗡的亂響。竟然那樣怕,隻覺得比自己丟了性命還亦恐亦怖。當時的情緒很古怪,連心痛也十分奇特,如同是連著自己的心,實實在在的剜心之痛。哪裏像是撿來的孩子,倒像是他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


    竟然想到江南,覺得對不起她,那時候腦子一片混亂,隻有一個念頭,是他沒有保護好孩子……如果秦涼有什麽閃失,他這一輩子真的沒有臉再見江南了,死不足惜。


    跟著醫生去驗血,被問到:“你是孩子的什麽人?”


    秦秋彥心跳的幾近痙攣,少有的無措。張口說:“我是他爸爸……”


    腦子一片空白,就這唯一的念頭,什麽都來不及想,甚至忘記他是他撿來的。隻覺得自己就是秦涼的親爸爸,是心底裏發出的聲音。


    醫生說秦涼很勇敢,一直都沒有哭。意識猶在的時候竟還告訴他們,出來的時候跟秦秋彥說一聲,讓他不要擔心,真的一點兒都不疼。


    秦秋彥坐在醫院長廊的椅子上,再遏製不住,眼淚劈裏啪啦的往下掉。第一次那麽軟弱又無助,都不像是他。那麽多次死裏逃生,都沒有這樣怕過。


    隻對醫生說:“我求求你們救救我的兒子……我求求你們……”嗓音沙啞,最後隻剩無聲的啜泣,聲帶斷掉了,說不出話來。


    隻覺得害怕,想起江南被推進搶救室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害怕。那時候想,如果沒了江南……他怕要活不了。那時就在想,如果沒了秦涼……那是他最親的人……一模一樣的深度痛觸,是能要他命的。


    直到醫生出來,告訴他危險期已經過了。孩子沒有事。


    心頭的那口氣鬆下,整個身體癱軟無力,化成了灰。堆坐在那裏,久久動彈不得。雙手扣得很緊,至始至終的微微打著顫,骨節一寸寸的白,像是死人的手。他的眼眶哭紅了,喉嚨啞得說不出話來。想起身奔過去,無論如何站不起身,一雙腿軟得用不上力氣,幾乎要是秦秋彥此生最落破的時候。


    那種為人父的心情,宛如可以用他的性命交換孩子的全世界。隻要孩子好,他可以一生一世永無止境的苦難下去為他撐起一片天,心甘情願,沒有怨念。就像當年江南在產房將他生下時一樣……他這個當爸爸的,同樣做得到。


    震驚於自己這樣的想法,第一次有心將事件前前後後串起深思,無論如何,不會想到是自己的孩子,那樣的巧合讓人難以置信。又突然覺得,本來已經十分巧合,所有的時間點竄起來,都巧得無話可說。這樣多的巧合,如果不成就一個天大的巧合,反倒更解釋不通。


    想起撿到秦涼的那個下午,本身就很蹊蹺。那個閃身離去的背影,就是將秦涼丟棄的人?那樣快,隻一個愣神的工夫。還是有意送到他的門上?當時隻以為是秦涼的家人,將孩子遺棄後,轉眼消失茫茫人海,找不到。也沒想尋,收養之前是想將他送到福利院之類的機構去,畢竟每年被遺棄的孩子數不勝數,早不是什麽新鮮事。


    到底心慈手軟,抱在懷裏很不舍,不能不說也是瞧著他的樣子,若有若無的似曾相識,像是哪裏見過。分明就是小時候的自己,當時沒想明白,卻莫明的感覺親切。抱在懷裏再想到自己的兒子,就不打算撒手了。


    直到那次秦涼受傷,所有的一切才後知後覺起來。


    沒等秦涼出院,就直接驗了dna。


    鑒定結果出來的一刹,秦秋彥捧在手裏,看到秦涼實實在在就是自己的兒子。驚喜又痛心,所有情緒都是極至的,足以促人瘋傻。


    怎麽會是這樣?!


    那時候心疼死了江南,既然是他們的兒子,不是該被她帶在手邊?如今這樣,她要怎麽活?


    秦秋彥連喝了幾口咖啡,和著手中的煙,壓下回憶時泛起的驚悚。


    淡淡說:“我也不知道事情是怎麽發展到這一步的,秦涼三歲多的時候,我才知道他是我的親生兒子。之前從來沒想過會跟他有血緣關係。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麽,到現在我仍舊沒能想明白,也查不出。隻知道肯定不是什麽巧合,不會是江南把他弄丟了,卻剛好被我撿到,怎麽會有這樣的事?”


    還是那人直接偷來,刻意送到他這裏來的?細想之後,也覺得毫無道理可言。沒有人會那麽做,何況那樣做也不是為他好,怎麽想都是無意義的事。


    秦秋彥眸光深邃,搖了搖頭:“想不明白。”喃喃:“中間一定發生了什麽是我們不知道的,不會那麽簡單。”


    離正揚心跳也跟著加急,像有冷風嗖嗖的從脊背上竄上來。無論如何沒想到會是這樣,竟然是這樣?


    江南當年把孩子弄丟了,卻被秦秋彥養大,這些年來一直跟他的親生爸爸生活在一起。而中間發生了什麽,卻沒有人知道,一些都是雲裏霧裏的。


    任誰能想象得到?簡直像電視劇中才會出現的情節,如今親見了,隻覺跟聽天書一般。


    難怪秦秋彥說整件事裏懸機重重,如今四年的時間過去了,他每行一步還是謹慎小心,伺機而動。


    說在江南的周遭有一片雷區,他說一定是存在著的。探情虛實之前踩上去,隻怕真的會萬劫不複。


    離正揚聽完後唏噓不已,即便秦秋彥不說,他也會幫他保守秘密,跟任何人都不會說薄南風還活在這個世界上,他見過他。


    在秦秋彥將那些隱患破除之前,他會一直幫他打掩護。


    當晚沒什麽心情出去喝酒了,倦怠而疲憊,這幾天真是無比的累心。直接開著車回酒店,走前跟秦秋彥說:“明天我來看秦涼。”


    “你隨時可以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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