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到鍾慶豐s城的分公司時,從前台到秘書,眾口一詞,鍾慶豐前一天晚上庭審一結束就直接去機場了,國外有會要開,所以形色匆匆。


    離正揚是不信,可又挑不出毛病。他們做這一行的就是如此,忙起來無限趕腳。他也有過無數次這樣馬不停蹄的時候,前一刻還在國內,再打電話人就已經在國外了。


    電話裏秘書語氣溫和:“離總,真的很抱歉,我們鍾總不在。您要有什麽緊迫的事,我代您轉達如何?”


    離正揚輕歎:“算了。”


    收起電話從廳門中走出來,頭頂一輪花白無溫的日,陽光很是蒼茫,太陽似在很遠的地方,無限遠,連日影都變得模糊起來。完全隱沒了光和熱,整片天都是那種淺淡的白色,很沒生機。下了一整夜雪的緣故,氣溫降得更低,冷風直入,外套衫衣已經無法禦寒。


    走出來了,離正揚站著不動,刹那間的無所適從,下一秒不知道要做什麽。太多想不通透的事情,亦不知道現在的江南冷不冷?


    黃宇已經把外套脫下來,披到江南的身上。體溫裏滲透著淡薄的香水味,垂下來,江南這樣的小身板一直蓋到腿上。


    故意將話說得輕鬆:“別怕,有我們在外麵打點,一點兒事不會有。這回誰要不賣爺這個麵子,我傾家蕩產,購置一批軍火,把這幫孫子炸了。”


    黃宇神色一如既往,臉上有飄飄笑意,眉頭卻抑製不住的輕鎖。就連手掌都攥得很緊,看江南那個安靜的樣子,覺得難過又悲傷。


    江南隻是目無焦距的看著他,從醫院被帶到這裏,她似乎還沒緩過神來,一切仍舊恍惚。


    黃宇看了她一會兒,伸手過來,拉起她的手,再將她的小指扳起來,跟自己的扣緊。


    “女王,我跟你保證,不會有事的,相信我。”


    江南不是不相信黃宇,但她更相信薄南風的天衣無縫,如果他真的那麽想至她於心地,她就在劫難逃。


    這是一個多麽縝密的網,密密匝匝四麵八方撒下來,緊箍束骨,逃無可逃。江南跟薄南風一起生活那麽久,怎麽可能不了解他的行事作風。既然是場討伐,就不會給人留下逃生的活口。


    抽回手,隻問他:“我家裏人怎麽樣了?你回去的時候能不能到我家裏看一下,告訴他們我沒事,不用為我擔心。”


    到了這個時候能做的僅有安慰,除此之外黃宇還真想不出別的。


    “放心吧,來之前打過電話了,叔叔阿姨沒事,孫青過去安撫二老了,我回去後去你家打個轉,會幫你照應著。”又問她:“身體受得了麽?別胡思亂想,好好吃飯,又不是什麽大事。”


    江南“嗯”了聲:“我沒事,你要是忙先回去吧。”


    此時此刻,就連黃宇這樣會活躍氣場的人,都覺得語窮。空氣中流動著一股讓人窒息般的沉悶氣流,足以讓人哀傷至死。來的路上想了種種她有可能問起的話題,不論是薄南風,景陽集團,還是她自己的,他都預先打了草稿,做足了功課,怎麽回答都想好了。可江南除了她自己的家人,卻一個字都沒有提及,反倒讓他束手無策起來。


    整段時間都是黃宇在自說自話,想講寬心的笑話給她聽,可自己這樣難過,又如何敷衍得了別人。


    知道說什麽都是廢話,江南這樣的女人不好騙,何況她就是做這一行的,罪輕罪重,能不能幸免責罰,隻怕她比誰想得都清。


    黃宇離開時外套忘了拿,江南叫住他。遲緩地回過頭,輕微的笑了聲:“你穿著吧,我開車過來的,不冷。”


    快速轉身出來,一臉的表情瞬間冷卻,撐了太久的笑意這一會兒整張臉似都僵了,又酸又疼,從來不知道言不由衷的微笑可以這麽辛苦。累到險些把持不住,掉下淚來。


    知道事情到了這一步,不是說了就了。不論是江南的,還是薄南風的,哪一件都不好平。現在全世界都對這一宗事件虎視眈眈,報導鋪天蓋地。本來媒體早如蒼蠅一般盯上了景陽集團,如今事態剛一頻發,一片嘩然。


    牽扯的東西實在太多了,業界隻薄南風一人就涉及黑白兩道,再加上一個律政界的江南。那麽不巧,兩人的新婚燕爾,原來並非簡簡單單的萍水相逢,當年卻有著那樣的血海深仇,會是怎樣風靡的噱頭?


    不用想也知道。


    不論是經濟問題,還是犯罪複仇,一旦被社會廣泛關注成為熱點話題,隻一個輿論監督,就足以殺死一個人。像五指山一樣,即便是神通廣大的齊天大聖,也隻有一種被壓頂的命運。


    黃宇指尖麻而疼,低頭去看,才發現煙身已經燒到指尖了。下意識扔掉,又摸索著點燃一支。眯眸間想,這一次的風暴爆發得何其強大,那麽多不為人知的內幕,忽如一夜滿世界開遍,無所遁形,亦無處隱藏,斡旋到這一步,真是將那一雙人害慘了。


    江南如果真被判刑,倒還好說,罪不致死,隻是法律人一受刑事處罰,與法律相關的職業於此絕緣。至少命還在……


    黃宇將手中煙吸得更猛烈……而薄南風不同,隻怕哪一種對他來說都隻是死路一條。


    這一步棋他看好了,就是往死局上趕的,每一個幕後黑手都是有備而來,等的便是天翻地覆的這一刻。


    坐到車上後給離正揚打電話。


    問他:“見到鍾慶豐了嗎?”


    “沒有,說昨晚就出國了,其他的信息問不出。”都是訓練有素的高級秘書,打太極的本事一流。頓了下,反問:“江南怎麽樣了?”


    黃宇有些絕望的靠到椅背上,其實都想到了,鍾慶豐有意躲起來不見人,不會那麽輕易找到。現在隻有一個結是他們打不開的,有人傳江南今天的劫難來襲是薄南風一手操作。卻又明明白白是在鍾慶豐這裏翻的船,莫非鍾慶豐跟薄南風是有什麽聯係的?


    如果真是,那太可怕了,薄南風這個人要有怎樣的城府?都知道兩個人在業界中都很少往來,跟鍾慶豐最熟悉的就屬離正揚了。卻原來不是?


    都想問得清楚明白,可是找不到當事人,便像這樣死無對證。


    半晌:“很不好,看著很平靜,什麽都不問,所以覺得不好。[.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說]”


    離正揚也不說話了,靜寂幾秒後切斷。


    整個世界似燒開的沸水,還在肆無忌憚的沸騰翻滾著。


    紀夢溪深覺像有一隻無形的手攥上來撕扯他的心房,焦灼又疼痛。


    工作組的調查工作還沒有完全了事,一邊又惦記著江南。即便通融過了,一個晚上已經算很給麵子。現在有無數雙眼睛在盯著這事,公安機關也不敢懈怠,就算做個樣子給世人看,也得做得有模有樣。


    紀夢溪深知大家的難處,都是做這一行的,便不好再難為人。


    上午拿著各種批複文件去銀行,一方麵將薄南風凍結的資產沒收。連帶江南的帳戶一起徹查,那幾十萬的存款合情合理,符合江南那個職業的正常收入水準。房產除了現在居住的那一套,眾所周知是她一早購置的,付了幾年的房貸才還清。另一棟便是城南那套別墅,算是唯一的問題所在。查來查去,似乎也就這點兒不妥。


    再深入不下去,中國財產登記這方麵素來有欠缺,公認的不如一些資本主義國家製度健全完善,在日常的法院判決後的強製執行上就能看出弊端,是執行局的工作人員及拿不到合理賠償的當事人最為苦惱不堪的事。


    另一方麵就像這樣反映到了資產查收上。


    薄南風所涉及經濟案件的經濟盤查,到了現在基本已經定型了。連帶案子一起,工作組正做收尾的準備。至於審判,沒收或者逮捕等其他事宜,便不是他們負責的事了。


    晚上一直忙到很晚,同事們吵嚷著疲憊不堪。幾個直接回家去了,打算洗個澡,將最後那些東西整理完畢準備交差。也有去喝一杯的,解個乏再回去,難得就要鬆一口氣。


    隻紀夢溪一個人最沉重,遠不到能放下心的時候。江南那邊還沒有著落,一天沒得出空來打電話問一問。跟同事分開之後,第一件事便是打給負責這起案件的朋友。


    結果跟他料想中的一樣,免不了要以辯護人防害作證罪被檢察院起訴。看似能做的,就是找一個能力相當的律師,盡量輕判。


    平時都有業務上的往來,私下裏說話比較實在。


    那人也說:“江律師這回是大意了,看來是被人刻意給陰了。現在這種事情還少麽,哪個律師打官司不這麽幹,但沒江律師這次這麽晦氣的。”


    紀夢溪若有所思地聽完,說了幾句拜托的話後掛斷。


    天早就已經黑透,寂寥的零星點點。幾天來一直沒什麽胃口,飯都是有一頓沒一頓的吃,即便有時間了,也很難下咽。抽了根煙,隻覺胃裏灼熱不已,胃跟著擰勁的疼了起來。趴在方向盤上挺過這一勁,才發動引擎離開。


    江南沒想到紀夢溪這個時間會來看她,知道肯定是托了人才進來的。坐下來看了他一眼:“怎麽這麽晚過來了?”


    紀夢溪定定的看著她,不答反問:“吃飯了嗎?”


    江南點點頭,沒說話。


    紀夢溪歎口氣,把帶來的吃的拿給她,打開後,再把筷子遞到她的手裏。


    “快點兒趁熱吃,我看著你吃。”


    筷子被他按到掌心裏,江南木訥地握著,卻一動不想動。從事發到現在滴水未盡,仍舊覺得胃裏滿滿的。裝著生硬的石頭,連自己都覺得沉甸甸。


    不想吃,就要放下筷子。


    紀夢溪操手靠在椅背上,淡淡說;“就算不為了你自己,也得為你肚子裏的孩子著想。你是個媽媽,有義務好好的照顧他不是麽?”


    江南驀然抬眸盯緊他,眼睛本來就大,又是瞠目結舌的樣子,霧茫茫的一片空靈。


    嘴巴動了動,不可思議:“你怎麽知道?”


    紀夢溪坐直了身子,望著她巴掌大的小臉,如實說:“你在雪地裏昏倒了,我送你去的醫院,怎麽會不知道?醫生說孩子已經五個多月了,那一次你沒有真的流產對不對?”


    聽到時的確嚇了一跳,由其聽到孩子將要六個月了,更加不可思議。那醫生還以為他是父親,安撫性的說:“孩子很好,放心吧。”


    紀夢溪如何返回的病房都不知道,病床前站了很久,盯著江南蒼白無血的一張臉,像外麵紛飛的雪。難怪從未察覺,本來就很消瘦,天冷了,還整日穿寬大的衣服,一絲痕跡都看不出。


    薄唇抿緊,說不出是種什麽心情,想她的肚子裏就懷著另一個男人的孩子,百味陳雜,又覺得珍惜不已。比起一些事情,再多的不是滋味,都可忽略不計。慶幸那時的傷害不是真的存在,反應過來,更覺得這個孩子來的恰到好處,最是江南的保命牌。


    就是因為心裏有了這個底,所以聽到要對江南進行逮捕的時候,沒有失了冷靜。既然無可幸免,早一天到來也好。


    有了這個孕婦的身份很多事情便好辦許多,審判之前他完全有能力幫她申請取保候審,就算最後真的不幸判了刑需要坐牢。紀夢溪以為,以江南周身那些護法的實力,想申請監外執行完全不在話下。總算不用受半點兒牢獄之苦。


    而且以現在的動態看,她呆在公安機關的手裏或許是件好事。薄南風那種身份背景的人,仇人隻怕少不了。雖然如今有傳言薄南風和江南反目了,但哪裏聽來的不知道,是真是假也不清楚。這樣模棱兩可的情況下,江南在警方的掌控中怎麽想都不是壞事。這種敏感的時候,該不會有人鋌而走險想要動彈她。


    江南握緊筷子的手徹底軟下去,無力的按到桌麵上。


    她也知道孕婦對於如今的牢獄之災是好事,法律明確規定對孕婦有那些優待,她專幹這一行的怎麽可能不知道。


    如果是她的當事人遇到這樣的狀況,江南覺得她一定會很高興。偏偏到了自己身上,不僅沒有那樣的感覺,反倒更悲傷。


    一直以來為了一個人願意放棄全世界,真心實意的想要珍惜一輩子,最後卻不僅要被這個人放棄,還要將她推往進萬丈深淵。薄南風想讓她生不如死,寧願自己去當那個誘餌,而她也如願以償的中了他的下懷,像個跳梁小醜陪他演一出赴往絕地的戲。


    時至今日,她真的變得悲慘至極。


    便在想,如果薄南風在逃亡的征程中,知道她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麽不幸,是不是失望又難過?要恨自己有機會的時候為什麽不將她直接殺死,一了百了?還是這個孩子的到來隻是個意外,他才選擇讓她苟延殘喘的活著,生不如死?


    鼻骨酸透,隱忍了一天的情緒,因為紀夢溪的窺探露出破綻。再掩飾不住的難過,雙手撫上麵。


    齒音顫抖:“是啊,孩子一直都在。隻是覺得太凶險了,害怕不能將他好好的生下來,所以才說不在了。那時候太單純,毫無防備的跟林樂說了,所以才招來那樣的禍患。想要這個孩子命的人或許很多,索性借著那次機會斷了很多人的念想。”


    是薄南風教給她的主意,他總是辦法多多。起初自己也不知道,醒來後一切的傷心難過都不是假的,以為孩子不在了,心如刀絞。


    第一次當媽媽,哪裏見過那樣的世麵。覺得有血滲出,純白的裙裝那麽醒目,嚇都嚇傻了,隻覺得是血流如注。直到那一天薄南風將人驅散,才附在她耳畔說:“孩子還在,你很勇敢,將他保護得很好。孩子沒了,是告訴醫生那樣說的。”


    江南不可思議的睜大眼睛望著他。


    薄南風俯身下來親吻她:“不是有意騙你的,為了孩子好,暫時不要說。你整天沒做事不用腦子,怎麽知道該對哪些人說不該對哪些人說?”


    當時顧慮到蘇瑞,江南也是怕的,索性將計就計。


    覺得有一把刀穿到心口上,那樣疼,薄南風不在意她,是否連同這個孩子也很不在乎?是不是懷上了,本來就是個意外?根本就在他的料想之外?!


    室內一時靜寂無聲,光火暗淡,像是孤零的豆燈一點。動一動,連人影都在微微搖晃。


    紀夢溪若有似無的歎口氣,當真是愛有天意。誰愛誰,與其說是緣分,不如說前生欠下的債。這一世無論疲憊不堪,還是千瘡百孔,隻要塵緣未了,就得沒完沒了的還下去。


    拽過她的手腕,再一次硬性將筷子塞到她的手中。


    “知道自己什麽樣的身子,還不好好吃飯?”


    江南哽咽得越發厲害,何其委屈何其難過。狠狠的咬著下唇不讓自己發出聲音,隻隱忍的嗚咽。


    紀夢溪瞧著這樣的江南很心疼,怔了下,修指捏上她的下巴,硬是將她的唇齒掰開。


    “想哭就哭出來吧。”


    江南低下頭,沒說哭出聲,隻眼淚大滴大滴的往下掉,砸到自己的腿上,布料轉眼暈濕一麵。


    變了聲,緊緊的吸著鼻子,仍舊平靜的說:“其實我早就知道他是薄明哲的兒子了,即便不用他告訴,我也知道他是誰。”


    ------題外話------


    丫頭們,我不在狀態,更得少嘻嘻~我太心軟了,不忍讓你們疼下去,已經收得不能再收了,該揭的不該揭的,我都很嘴欠的提前跟你們說了~是不是趕腳我挺像個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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